长夜余火

        

戴老虎面具的办事员说得不多，语速也很快，似乎想最短时间内结束介绍，免得被人记住声音的特点。

        

“等确认好任务，就拿徽章过来接？”蒋白棉微笑问道。

        

她已对红石集的风俗有了较为深刻的印象，没因为被怠慢而恼怒。

        

“对。”戴老虎面具的办事员重重点头。

        

正当蒋白棉等人后走几步，齐齐望向大屏幕时，戴着布面具的高迪开口问道：

        

“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啊。”蒋白棉语调轻松地回应。

        

高迪想了想，强调了几句：

        

“你们从红石集离开后，不能对任何人说地下入口的位置，只能给出大致的范围。

        

“每一位能进入这里的人，都肯定是在外面废墟里找到了一位红石集的镇民，由他带路。”

        

商见曜好奇问道：

        

“如果没人带路，又找到了这里呢？”

        

“守卫会把你们拦下来，审问你们是从哪里知道地下入口位置的，然后，把泄露情报给你的人和势力列入黑名单。”高迪仿佛已这么说过很多次，一点也不磕巴，“如果真的只是运气好，会让你们自行返回，找到一位红石集的镇民再来。”

        

“真有仪式感。”商见曜赞叹道。

        

蒋白棉对此很赞同，因为她看不出这种行为能减少外来的危险。

        

这更接近于一种宗教仪式。

        

至此，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商见曜的生死兄弟，“桑梓”商团的首领费林，会不给具体的位置信息。

        

对于商见曜的赞叹，高迪与有荣焉般点头道：

        

“这能取悦执岁‘幽姑’。”

        

他坦然承认这就是一种仪式。

        

这时，商见曜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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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每位镇民都有了维耶尔的躲藏水平，外来者怎么都找不到，你们红石集岂不是没有新的猎人和走私商能抵达了吗？

        

“这样一来，红石集的活力会慢慢减弱，最终被抛弃。”

        

名字记得还挺清楚的嘛……我怀疑你想和那个维耶尔比捉迷藏……蒋白棉忍不住腹诽了两句。

        

高迪沉默了几秒，似乎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维耶尔的水平。

        

“而且，而且，如果大家都遗忘了红石集，那说明我们躲藏得很好，会得到‘幽姑’的嘉奖。

        

“我们有在周围隐蔽处开辟农田，湖中的鱼也不少，一时的遗忘不会让我们饿死。”

        

蒋白棉笑了起来：

        

“可你们不会再有石油和其他工业制品补充，难道你们想倒退回旧世界的农耕时代？

        

“享受过文明余晖的人，是没法适应的。”

        

“之后‘幽姑’会引领我们进入新世界，那里不再有危险，不需要这么警惕。”高迪非常笃定地回应。

        

蒋白棉说服不了高迪，也不想说服，挥了挥手道：

        

“你可以离开了。”

        

“谢谢。”戴着布面具的高迪看着他们，一步一步退出了猎人公会。

        

等双方的距离变得足够大，他才猛地转身，跑进了侧面的安全通道内。

        

“你们有什么想法？”蒋白棉收回视线，问了一句。

        

商见曜当即说道：

        

“太死板了。

        

“只顾头不顾腚，只想着防备我们，没考虑身后有没有危险。

        

“早知道，我就在他背后扔一块香蕉皮，他肯定会踩到，刺啦一声摔下去，从此记住这个教训。”

        

蒋白棉哑然失笑：

        

“首先，你得有根香蕉。”

        

这个季节，以怒湖区域的气候，不可能存在这种水果。

        

她没因此打击商见曜，反而赞许点头：

        

“虽然高迪很可能已经观察过环境，不担心后退行走会踩到不该踩的东西，但这个思考的方向蛮有价值的。”

        

说着，她望向龙悦红：

        

“你有什么想法？”

        

龙悦红斟酌着回答：

        

“他们的理念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可越了解越觉得极端。”

        

“任何好的东西一极端化就会往坏的方向发展。”蒋白棉点了点头，“这也就是灰土上许多宗教能得到传播的原因之一，他们把旧世界一些很有道理的东西包装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并加了不少私货。”

        

点评完龙悦红的想法，蒋白棉又望向白晨，笑着开口：

        

“你也说说吧。”

        

“我觉得他们的理念和你给我们讲过的一些旧世界哲学有点像，嗯……小国寡民？”白晨思索着说道。

        

经过了野草城的磨合，到红石集的途中，“旧调小组”三位成员都比以往放得开了不少，蒋白棉趁机给组员们讲了一些旧世界的知识。

        

“确实，但同样极端化了。”蒋白棉微笑环顾了一圈，“记住，单个的人类是很渺小的，彼此协作，组合起来，才叫文明。”

        

啪啪啪，商见曜的鼓掌如期而至。

        

蒋白棉看都懒得看他：

        

“好啦，找找有什么值得接的任务。”

        

她很清楚，除非让商见曜去交“朋友”，否则他们用许立言防弹越野换来的一半物资，是买不到军用外骨骼装置的，即使那是老旧型号。

        

所以，她的打算是在红石集接点公会任务，再攒一批硬通货。

        

作为组长，为了提升每一个组员的实力和生存能力，她是绞尽了脑汁。

        

于是，“旧调小组”分成了两波：

        

蒋白棉和商见曜留在原地，看大屏幕上翻滚显示的任务，白晨和龙悦红去周围的桌上，查看对应的纸质记录。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让你的好兄弟许立言支援一台啊，他不是说这次事件之后，要给他的卫队和城防军多配备几台吗？”蒋白棉故意说道。

        

这次的军用外骨骼装置失陷在了南街，几乎没能派上用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荒野流浪者不会用。

        

商见曜摇了摇头：

        

“亲兄弟明算账。”

        

“这我就放心了。”蒋白棉露出了笑容。

        

“我虽然比你心硬，但我的道德底线并不低。”商见曜回了一句。

        

“啊？你说什么？”蒋白棉摸了摸耳朵，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知道商见曜指的是野草城骚乱时，自己没能迅速下定决心，干掉那个为了不饿死杀掉“老字号面馆”老板的男人。

        

商见曜看了眼蒋白棉的左臂，适时而止。

        

说话间，蒋白棉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任务：

        

“红石集及周围区域无心病发病调查。”

        

“奖励是：任务期间负责基本保障，之后给够吃半个月的食物，种类任挑，保存自负，呵呵，这不严谨啊，遇到你这种能吃的，这花费说不定能翻倍！”蒋白棉读着任务的内容，好笑说道。

        

商见曜严肃回应：

        

“我只担心，我选的食物他拿不出来。”

        

“让我看看是谁发布的……‘火眼’？这都是用代号发布任务吗？”蒋白棉对红石集的风格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当然，这肯定经过了公会审核，信誉还是有一定保证的。

        

就在这时，龙悦红拿着一份记录，和白晨一起走了回来。

        

“组长，这个任务还不错。”他把手里的纸递给了蒋白棉。

        

蒋白棉略感好奇地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

        

“任务：协助赫维格拿回被劫的军火。

        

“描述：‘枪火’的老板赫维格有一批可以武装几百人的军火，在湖畔区域被抢走了，据称，强盗有近十人。

        

“报酬：那批军火的五分之一。

        

“任务等级：C，100 信用积分。

        

“提示：存在一定的危险，请尽量组队。

        

“任务人员要求：正式以上猎人。

        

“发布者：赫维格。”

        

“那批军火的五分之一？这可不是小数目啊。”蒋白棉的眼睛略微发亮。

        

“而且人数也挺合适的。”龙悦红高兴地补充道。

        

他觉得以自己小组的实力，一打三，甚至一打四，都不成问题。

        

商见曜立刻“分析”道：

        

“也许抢劫的时候，还有一百个人埋伏在周围。”

        

龙悦红不再像以往一样，瞬间沮丧起自己的脸，他好笑反问道：

        

“哪有一百个人埋伏，只七八个人动手的道理？”

        

起码得有四五十才正常，才符合人类的正常逻辑！

        

“万一他们的首领是我这样的精神病呢？”商见曜理直气壮。

        

蒋白棉打断了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在旧世界有一句俗语就是形容这种情况的，叫什么，额，一核有难，八核围观。

        

“再说，押送那批军火的人不会少，那群强盗要么很厉害，要么肯定不止七八个。”

        

不等龙悦红再说，她展露笑容道：

        

“不过嘛，也可以接手下来，又不是不做侦察，要是对面人数真的太多，我们还可以邀请别的遗迹猎人队伍参与嘛。”

        

她倒不担心没法接，因为白晨是“中级猎人”。

        

经过一番交流，他们以“钱白小队”的名义接下了这个任务，拿到了赫维格的照片，知道了他店铺所在的位置——地下建筑的第三层，靠近C1安全通道。

        

毫无疑问，“枪火”这家店铺没有枪，也没有人。

        

“看来还得先找到这个任务发布者。”蒋白棉无奈地抬起右手，看了眼照片。

        

那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子，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有双墨绿色的眼睛，脑袋剃得光光的。

        

“这里没有人。”商见曜立刻给出了结论。

        

蒋白棉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不去旁边找？”

        

“要按流程处理，不能完全地依赖能力。”商见曜有板有眼地回答。

        

“不错。”蒋白棉由衷赞道。

        

说话间，白晨和龙悦红已经散开，一个往上看通风管道，一个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柜子。

        

“那里有点不对。”几秒后，白晨指着上方道。

        

通风管道的出口栅栏处，有一点黑色的衣物挤了出来。

        

蒋白棉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

        

既然商见曜没感应到人类意识，她也没发现人类电信号，那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藏在通风管道内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有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