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赛博精神病
金属球滚落脚边，正坐在长椅上，仰头望着弧形的人造蓝天发呆的青年一时回过神，低下头，把那个球捡起来。
这是个铝壳的金属球，球体上的计时器一点点倒数，这眼前的场景过于似曾相识，以至于突然从青年的心底深处，浮光掠影般，在眼前涌现闪回出数不尽的画面。
“喂大哥！把球扔过来啊！”
虎牙的少年在草坪上招手。
声音再次传来，青年回过头，记忆和现实一瞬间在眼前重影，
破破烂烂的少年们在停车场里呼唤。
“把球扔过来啊！大和！”
青年回过神来，把手里的球举起来，准备抛还回去。
“接着，扫把……”
忽然青年顿住了，一时有些失神。
什么扫把？这是哪儿？他在干嘛？为啥坐在这儿？
自己，叫什么名字来着……
“Bang！”
金属球倒计时结束，发出巨大的声响附带轻微电击模拟爆炸，青年一时猝不及防，被惊得失足滑倒在地，脑袋磕在座椅上痛得直打滚。
“呜哇……大哥，你不要紧吧？拿着电击球不扔，你在卡秒吗？”
虎牙少年跑过来，把电击球关了抱在怀里，略带歉意得看着捂着头打滚的青年。熟练得从腰包里取出个塑料瓶，
“要喝吗？循环水。”
“没，没事，我没事。”
青年揉着头，记忆纷乱如麻。
虎牙少年却不放过他，还很没眼力见得在一旁呱呱呱，
“不过大哥你动作还挺标准的，以前打过爆炸球啊？哦，你这是工程师的宇航服吧？你是尼米兹电子的工程师吗？我爸也是啊，不过最近他被派驻月面赶产能去了。对了，我叫巴尼！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大和。”
虽然不多，但青年逐渐翻阅着碎片，一点点回忆起来，
“黄大和……”
“哦，大和，玩电击球吗？”
巴尼乐呵呵的把球塞过来，
“宇宙里长大的小孩都太弱了，只知道打电子游戏，安置点也没人陪我玩呢。咦？你受伤了！”
受伤？
黄大和低下头，看着从腰间渗出的血迹。
真的受伤了，不过伤口按着倒不怎么痛，是打了过量的麻药吧，不过怎么受伤的来着……
“呜哇，你在飙血耶……来，我家有急救包！”
“……那麻烦了。”
SIDE2，太空殖民圆筒空间站，不久前为了阻止高天原的圆筒坠下作战，SIDE4，SIDE5等多地圆筒空间站遭到破坏拆除，而SIDE2由于离月面较近，在各公司佣兵的及时支援下，赶走了高天原的舰队而得以幸免。
如今地月之间的航路被封锁，各SIDE转移的技术人员和工程师被送到月面加班，其余老弱病残的宇宙难民，则被集中送到相对设施较完好的SIDE2空间站群，沦为宇宙难民。
当然，能买一张船票或者电梯票，逃到宇宙里的也不是什么穷人家了，大部分都是对公司有利用价值的中产打工人及其家属，所以虽然SIDE2的圆筒收容了大量难民，但如今这个生产力过剩的时代，倒也不至于住帐篷里。
如今公园，街道，农场的空地，都被搭建了临时的低矮公寓，装了空调冰箱洗衣机贩卖机，还有定期配给的食品药品和社保补贴，鉴于都是在职员工家属，有些公司也会发一些福利，日子比地球上的人可好太多了。
当然伱要是被炒了鱿鱼，可就没这种福可享了。
巴尼带着黄大和穿过街区，刷卡进入自己的屋子。找出急救包递给黄大和。
“……巴尼，你一個人住？”
“是啊，不过我爸只是P7工程师，只能申请一个家属名额来宇宙，所以我妈只能留在地球，先让我上来读书了。哇，大哥，你真的是工程师吗？”
一看黄大和脱下制服，露出身上的伤疤和弹孔，巴尼都惊了，
“莫非你是公司保安部的吗？”
“也许吧……”
黄大和熟练得处理了枪伤，用冰块敷头。
不知道是之前打的麻药太多还是被电击球打晕了，黄大和的思维还是很混乱，他能记起来自己加入了赤天狗，又遭到黎明骑士的突击，但为什么出现在SIDE2却不太清楚了。
而检查随身携带的装备，黄大和发现自己带着一张尼米兹电子的员工卡，等级是P11，姓名KOYAMA，还有一枚吊坠似的插入式芯片……
巴尼一瞪眼，“咦？大哥原来你是SMS驾驶员啊！你驾驶什么机体啊？”
“SMS，驾驶员……”
触发了关键词似的，黄大和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我要去，第78设计研究院，完成机体调试来着……”
“哦，就工业区和商业区十字路口那家设计院是吧，不过前两天工业区就封闭了，新闻里说实验室发生了爆炸。”
巴尼一看黄大和这样子就懂了，
“是不是给你整爆了。”
黄大和汗一个，
“这……也许吧……”
巴尼也看出黄大和晕晕乎乎的还没从脑震荡中缓过来，于是自己从冰箱里掏出速食包，给黄大和一包，自己拿一包，一拉袋子把土豆泥煮熟，把番茄芥末辣椒蜂蜜苹果五合一调味包倒进去，搅拌一下挖着吃，
“大哥，你什么学校的？”
黄大和被那味熏得一阵眼晕，“咳咳，理工……”
“夜氏理工？哇噻，那偏差值很高啊！果然要进研究院当机师得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文凭啊。那我悬了……”
“巴尼你想当SMS驾驶员？”
“是啊，多帅啊！而且赚得也不少吧！我听说P10以上年薪好几百万呢！”
不过巴尼很快又叹了口气，
“可惜我分不够，连SIDE2的重点高中都考不上，估计没啥希望进理工了……哦，大哥你是专业的，你看，我设计的机甲！怎么样？”
巴尼打开电脑，把自己在工程软件上设计的模组给黄大和。
“哦，你准备参加诸天机甲大赛么？”
黄大和当然也知道，以前SMS纵横诸天的时代，各公司为了培养工程师技师，不止各研究院大学会组织兴趣小组设计机甲，民间人也可以自己设计SMS参赛，先在各世界局域网进行数据模拟战，优胜的前十名会专门制造出真机，然后进行诸天机甲大比武。最后表现亮眼的获胜者可以获得那些大公司的合同卖出专利，机甲驾驶员也名利双收。
可以说是男人和少年们最热衷的游戏项目之一了。在巅峰时期的收视率，大概也就诸天无限制格斗，和超人足球联赛可以比一比。
不过现在这个赛事的关注度确实明显掉下来了，毕竟SMS的作业效率再怎么高，也比不过超维战舰这种离谱玩意不是。
不过黄大和本人也是机甲爱好者和专家，于是吃着土豆泥，熟门熟路得帮巴尼调了一下，直接给他的模拟机效率提升十几倍。
巴尼大喜，“哇！太棒了！大哥你不愧是专业的！我恨不得现在就上线啊！”
黄大和也注意到本地局域网从QVN断开了，
“附近应该有3D打印店吧，用蓝图打印成无人机，链上虚拟眼镜就可以遥控实操了。
走吧，刷我的卡。”
巴尼，“啊，这有点贵啊……”
黄大和笑着套上衣服，“算是感谢你的土豆泥了。”
巴尼乐得合不拢嘴，“那我不客气了哈哈！”
俩人这就动身，巴尼乐呵呵得拿着蓝图去店里打印，自己选涂装。
而黄大和则观察着地形，就像巴尼说的，工业区被封锁了，圆筒内壁分明竖起了隔离板和防护网，好像拉起一道墙来把六分之一的圆筒隔离开，只有特定关卡走道可以通行。
看起来，是空间站外壁因为太空垃圾或者陨石之类破损时，采取的紧急措施，避免舱体失压解体。等修补好破漏就可以解除封控了。
设计院么……那里有什么值得冒着被枪击的风险去抢……又是SMS么……
“咦？大和？你是大和么？”
黄大和一愣，扭头看着忽然出现在身边的少女。
“芙蕾雅……”
“真的是你啊大和，我还以为认错人了！比以前高了不少，是植入义体了么。”
少女一脸讶异，
“对了，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被……”
是啊，被开除了。
不就是因为面前这位理工大的同学，同项目组的芙蕾雅，的男朋友，塞.坎贝尔么。
当然和芙蕾雅确实没直接关系，毕竟她是天空人出身，家里捐了几千万上的理工，甚至不会正眼瞧一下黄大和这样考进来的穷小子，也就是他被开除的时候闹得太大，才知道原来自己课题组里，还有这么个人罢了。
黄大和也不会自找没趣得去招惹这种学院里的女王，他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和芙蕾雅的交集，也就仅限在他论文署名的时候，一定会在二作带上她的名字。
恩，虽然这种大小姐一年不知道会不会进两次车间，但也没啥不好接受的，毕竟没有人家的慷慨捐款，他这种穷鬼哪有奖学金可以拿是不是。
问题是塞.坎贝尔。
这家伙虽然也上理工，但他只是公司狗世家，家世还不够好，还没资格跟芙蕾雅一样，让大学里顶流的博导带，而个人的学力自然也不够强，不能像黄大和一样，给整个课题组做打工板砖的牛马。
所以在芙蕾雅的课题组里，唯一一个可以被他看不起的黄大和，就成了塞的眼中钉和出气筒了。
眼红他的项目，嫉妒他的能力，甚至嫌他看女朋友的眼神不爽，最后就是借个酒劲爆发，害的黄大和被开除了。
如此莫名其妙的原因，毁掉一个无辜者的人生，确实是……过于平凡常见的桥段了……
混乱的思绪和激烈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黄大和甚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他的记忆里，类似的情景，比他自己更凄惨的悲剧都见过无数次了，于是深呼吸了数次后，青年还是控制住了情绪，隐忍了怒意，
“我现在……在尼米兹电子上班……你……”
芙蕾雅倒也没察觉出来似的，竟还觉得遇到个熟人蛮巧似的，轻松笑道，
“原来你加入尼米兹电子了，前途远大啊。哦，本来我家住欧罗巴的，不过你也知道，黎明的那些人造生物叛变了么。所以爸爸给MICC捐了一艘战列舰，升任月球舰队少将了，我的签证也还在办，最近先暂住在SIDE2的酒店。
对了，大和，你在这儿上班是吧？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好玩的？”
黄大和，“……”
“有哇有哇！”
巴尼都抱着遥控无人机出来一会儿了，一看这大哥遇到孤身逃难的女同学，居然这么不会来事，立刻跳出来帮忙，
“芙蕾雅姐姐你好！我是巴尼，我爸是大哥的同事！这儿我最熟了！你们要约会的话，我推荐商业区的步行美食街哦！”
黄大和简直被喂了口苍蝇，“巴尼！别胡说！”
芙蕾雅红着脸笑了笑，
“美食街也不错呢。不如我们一起逛逛去吧？”
巴尼给新认的大哥一个‘我来助攻！抓住机会！’的眼色，
“好啊大哥！走呗，最近SIDE3SIDE4来了不少难民，开了好多路边小吃摊呢！”
黄大和沉默了一会儿，也是无奈得摇了摇头，跟着他们逛街，负责提包刷卡。
虽然已经处在战时，并收留大量难民，但SIDE2却没有多少紧张感。
毕竟这世界，这银河，真的过于宽广了。你想一个圆筒空间站都能收容数百万的人口，正在SIDE4SIDE5发生的战争，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人类早有足够的技术和生产力来供养所有人了。唯一的问题可能是没人愿意付这个钱。
是的，这大概就是资本主义制度下，所有问题的根源了。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花钱？不付钱，凭什么白养着你？难道老子是你爹吗？
“承蒙惠顾，一共二百五十块。”
巴尼和芙蕾雅则乐呵呵接过大把烤串零食关东煮，有说有笑边吃边聊，慢慢又绕回之前的公园。
“大哥，我去试试无人机。”
巴尼给了个‘机会都给你创造了啊！’的眼神，带着遥控无人机跑去玩了。
黄大和则依旧表情木讷得，和芙蕾雅坐在公园长凳上，望着公园里，享受着虚假的阳光，伪造的风景，虚假的和平的人们。
芙蕾雅红着脸看看他，
“大和，听巴尼说，你现在是尼米兹中心的P11？机甲驾驶员？好厉害呀，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你是有真才实学的。”
黄大和看看她，
“我记得，你和坎贝尔……”
“谁？哦，没有的事，只是一起吃过几次饭的普通朋友罢了，因为我们住一个别墅区，偶尔一起来罢了。”
芙蕾雅微笑着，
“你和坎贝尔有点矛盾是吧？不过我很久没见过他了，听说他父亲失踪，家里破产，和你一样退学了。
不过你和他可不一样。你是有真本事的，丧失了一切也能爬起来，可真不简单。我父亲也称赞过你很多次呢，说你的研究成果拿到诸天也名列前茅，所以果然，是尼米兹研究所投资你了么。
这么年轻就是高级研究员，想必要不了十年，你就能成为SEC的在册科学家吧？前途无量哦！”
“……成为科学家，就前途无量了么……”
黄大和忽然有一些恍惚，因为突然翻涌出来的记忆中，他隐约好像记得，这确实是很久以前，自己所有努力的起点。读书，上学，考试，科研，进入研究所，成为SEC的科学家，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
“当然了，科学家是这个诸天最受尊重的一群人，如果有专利被公司买去，每年的专利费都是天价了！”
芙蕾雅双眼放光，坐的靠近了一点，凑到迷茫木讷的青年身边。
“成为SEC的科学家，你的人生，你的天地，就再也不会被局限在0791这个小小的乡下地方了！
呐，大和，你想不想看看，这世界外的世界，诸天外的诸天，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爸也认识不少SEC的人呢，0791这些乡巴佬一天到晚乱杀人，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待了！
最近我也在异世界找大学，申请研究生资质，正好咱们也是大学同学，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黄大和看着少女送到面前的红润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站了起来。
“你要走就走吧。我要夺回来，把黄大和也可以存在的世界，从你们手里，夺回来。”
芙蕾雅愣住了，看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神经病？”
然后她看见那似乎是脑子有病的青年，走到刚把机甲无人机拼好的少年身边，接过虚拟镜控制器，好像面具似戴在脸上，接着高举食指，仿佛向着虚假的天空，扣动了扳机。
于是微型机器人双目，光芒闪烁，无形的电磁信号扩散开来，启动了早已被安置各处的炸弹和信号干扰。
虚假的天幕在这个瞬间，一如琉璃般破碎崩塌，随着艳红的火花爆裂开来，村正恶鬼，全装叁型，太空战蛛式，各种各样的战械兵，功能机械，以摧枯拉朽之势轰开天穹，撕开铁幕，冲入圆筒之中，附身跪在青年面前。
“天草殿下，我等来迎接您了，请您号令。”
只迷茫了一天时间，就戴上了面具，从此再也不是当初的黄大和的男人，扣下了扳机。
“我，天草四郎，再此下令。
作战开始，把这圆筒，扔到月球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