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强迫 夏日的暮夜,镇南将军府内,苏清婉跟往常一样服侍三小姐睡下后,去准备自己沐浴的衣服和水。 想着再过几日,就是她出府探亲的日子,心里欢喜便不自觉的露出个笑脸来。 她生的白净,体态婀娜,灵动的眉眼弯成两汪月牙,配上唇边的小酒窝,浅浅一笑,只让看的人觉得如沐春风,温暖极了。 浴房内昏暗暗的,她刚进去转身准备关门,冷不丁被人从后腰双手环抱住,一股热气混着酒气从后脖颈吹来。 苏清婉吓得尖叫一声:“啊!”她本能的将双手护在前,做出防御反应。再用力去挣脱那双大臂膀,饶是用尽全身力气,也未挣脱出来半分。她扭头想看清是谁,敢在将军府的后宅如此放肆。 “二少爷?”她又惊又惧…… 如若是外头的小厮,她尚能想想办法,可若是府里的主子,就难办了。 “您喝醉了,奴婢给您端醒酒汤来”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拖延。府里的主子,她一个做奴婢的,就算呼救也无用,不过平白惹人来看笑话罢了。 林冷殇像是没听见般,双手将她横抱而起,反脚一踹把门关上,径首就往里去。 苏清婉急的胡乱挣扎!又不敢大喊大叫!只能压低声音急呼。 “二少爷,奴婢再过五年就可赎身出府,虽为奴婢,也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就算是主子,也没有随意污人清白的。 再说将军府内,王夫人对几位公子也算管教严格,大少爷和三少爷的通房都是长辈安排的,没有少爷自个儿求的先例。清婉想着若是自个儿不愿意,二少爷也不会过多强求。 只是今日,林冷殇被下药了,他像失了神志的野兽见着猎物般,对上清婉,只觉身上的燥热更甚,动物的本能驱使着他粗鲁的动作。 苏清婉急的快哭了“二少爷,奴婢不愿” 滚烫的身子压着她,根本挣脱不得,想要挣脱的手臂被捏的生疼,苏清婉绝望的闭上眼睛…… 一个时辰后,苏清婉失魂落魄的出了浴房,在走廊上撞见了候在那里的房嬷嬷,房嬷嬷默默的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扶住她伤心的道:“别让其他人瞧见,咱们先回屋”。 嬷嬷本来是过来取安神香,不想一把年纪撞见这一幕,主子在里头又不好贸然进去,便在不远处的廊下等着。 苏清婉把头埋进房嬷嬷怀里,木讷的脸上才有了表情,委屈的拧着小脸蛋。 两人快步回到苏清婉的住处。房嬷嬷打来热水,苏清婉先用热水擦拭了一番,身上实在痛的厉害,半倚在床榻上呜咽。 整个将军府,跟她最亲近的人就是房嬷嬷了。 五岁那年,因母亲重病,父亲既要照顾卧床的母亲,又要照顾年幼的她,为了生计,还得出摊卖果脯。家中又无老人帮扶一把。房嬷嬷原是他们老家的邻居。回家探亲的时候见他如此艰难,也不曾丢下母女二人不管,便给他指了条路。 “苏乾老弟,我看清婉这丫头机灵,就让我带去将军府做丫鬟罢” 苏乾一听要卖女儿去做丫鬟,一口就回绝了。 “这回主子要我出来采买适合的丫头,是给孙小姐们作伴的,跟着孙小姐识字做女红,并不是干杂活的粗使丫头”房嬷嬷解释。 苏乾默不作声,近日他照顾夫人又照顾女儿,确实也快扛不住了,如果他倒下去,这个家就彻底没了。 “都说宁娶大户婢,不娶小家女,清婉跟在小姐身边学着待人接物,营养配餐,穿衣搭配,长了见识有了气度,以后才能许户好人家,现在这样跟在你身边,又没娘教着……”房嬷嬷继续分析。 苏乾自知房嬷嬷说的是事实,如今女儿无人教,家中落魄,长大了也难有一门好亲事。 “可卖进将军府,就不是自由身,往后的事哪能自己做主”当爹的到底还是不放心。 “孙小姐大了到底是要嫁人的,可以签个活契,十八年,小姐嫁人了,清婉二十三岁还能出府过自己的好日子” 就这样,五岁的苏清婉跟着房嬷嬷进了将军府,如今己经是进府的第十三个年头了。 房嬷嬷是将军府老太太的贴身嬷嬷,有她提点照拂着清婉,是以这些年,规规矩矩的清婉在将军府并未受什么大苦难,只盼着安安稳稳的再过五年,出府与家人团圆,平淡的度过一生。 可是今晚,这一切都被打破了! 房嬷嬷懊悔的开口“都怪我没护好你,我要是早些教你提防着,便不会……” 苏清婉终于还是小声的哭了出来。整个府里,整天都得端着规矩,藏住喜怒哀乐,但今天,在嬷嬷这里,她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发泄出来才会让自己好受些。 嬷嬷搂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房嬷嬷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不一会便从悲伤中转圜过来。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先想想明天如何应对吧” 苏清婉点点头,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这府里的丫头莫名其妙死的,发卖的,看得多了,心里便也淡了。她这些个委屈,受不住也只能在心里藏着。 “是府里的哪位公子?” 苏清婉羞恼的道:“是二公子,我是被强迫的” 房嬷嬷顿时皱起了眉头:“哎,苦命的孩子,怎的偏偏是他,大公子虽有腿疾,待人也算温和。三公子被将军寄予厚望,性子沉稳规矩,两人均是嫡出。只有二公子生母早逝,性格冷酷,他在外打仗多年,这才回来,竟然干出这种事。” 苏清婉理了理思绪,像是突然抓住了一个希望:“二少爷今日醉酒了,又像是被下了药,可能并不知道是我” 房嬷嬷思索片刻,拍拍她的手:“明早我去将实情禀明老太太,老太太多半会为你做主,让二少爷收了你做房里人,如今二少爷还未大婚,大抵只能先做通房,待大婚过后,才能寻个由头抬了做姨娘。不过二少爷不是个好相处的,能不能把日子过下去,只能看天意了” 苏清婉小声嘟呶:“我不愿与他做妾,嬷嬷你知道的,我心里……” 房嬷嬷哪能不知道清婉的心思,苏家薛姨母这些年陆陆续续给清婉相看了婆家,有那屠户家的,也有贩布的,还有那猎户家的。纵然是清贫人家,嫁过去都是正头娘子,穷人家也没那闲钱养妾室,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那才舒心。 清婉虽未表露过,嬷嬷看得出,她对高猎户家的儿子,颇有几分不同。 “还有一条路,兴许二少爷没看清是你,你就装作啥都没发生。或者他知道是你,只是酒后胡闹,并不放在心上。你不提他自不会主动提起,免得长辈闹心。他住在外院,十天半个月才进来请安一次,以后你就远远的躲着他,过段日子他就忘了,以后出了府,也没人乱嚼舌根,你还可正常嫁人生子” 苏清婉选择了回避,昨晚的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通房丫头的路,一眼便能望到头,头几年主子在兴头上,日子能好过些。等正妻进了门,便会被抛在一旁,遇到那不好伺候的正妻,处境比那普通的丫头还不如。糟了主子厌弃的,一个姨娘的位份都是妄想。 清婉所求,不过下半辈子不再伺候人,有个平等相待的夫君,生儿育女,安稳度日。 第2章 被强迫的不止一个 林冷殇半夜醒来,浑身是汗,热己经散出来了,药效退去,通体舒畅。 他眸子深邃,五官挺拔,很英俊的一张脸,却自带一种威严与杀气,让人无法靠近。 与京城的贵公子气质截然不同,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武将。 作为将军府不得宠的庶子,他自请边关苦战数载,从低等的士兵开始,不曾靠着家里的荫庇,成为少年将军,他的军功都是自己在战场上一点点杀出来的。 如今北边战事渐缓,似有谈和的可能,他才从边关回京,任御林军副统领,前不久又夺了武状元的魁首,兼教皇子们骑射。 京城里他这个年纪的公子,怕是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因常年边关苦战,错过了议亲,如今屋里连个贴身的丫鬟也没有。 他看着凌乱的房间,碎散的衣料,浴巾上那鲜艳的一抹红色,回味刚才的一幕幕,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弧度。 林冷殇舒展了臂膀站起身来,他身材魁梧精壮,一副魇足的表情,大跨步的往外走。 贴身侍卫相甲在门外候着“主子,明知是局,为何还……。” “去查,留下的蛛丝马迹” 翌日清晨,苏清婉起了个大早,用胭脂将手脖处的印子厚厚的遮过一遍,又翻出立领口的衣裳换上。 趁众人还没醒,她轻手轻脚来到浴房门口,朝里面各个角落扫视,确定那个恶魔己经走了,才舒缓的出了口气。 走进去非常仔细的打扫了现场,现场的衣料先打包收到自己房间藏起来,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再看不出一丝异样来才放心。 还好这个浴房最近只有她在用,这原是三小姐小时候的浴房,只小小的一间。 因近些年三小姐大了,爱收拾打扮,家里便收拾了个大浴房出来给三小姐用,里面能装下大的浴桶,还有专门放衣服的隔间和临时休息的小榻。 原来的小浴房就便宜了她的贴身丫鬟苏清婉和丝禾,年初丝禾被大太太指给三少爷当通房了,这里就只剩下她在用了。 这里收拾完毕,苏清婉看这时辰该去三小姐屋里伺候了,洗漱用具准备妥当,三小姐也将将醒了。 三小姐林茵梦是将军府王夫人嫡出的女儿,如今十三岁,脸上圆嘟嘟的,还有一丝孩童般的稚嫩。 用过早膳后,清婉扶着自家主子去给王夫人请安。 琼华阁大堂内,将军府当家主母王夫人端坐在上,她西五十岁年纪,保养得宜,气度雍容华贵,面有愠色,堂内跪着个丫头,哭哭啼啼的。 待苏清婉走近看才知道,跪着的是王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秋月,她面容清丽,哭的梨花带雨,颇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 王夫人的贴身嬷嬷端端的立在前头,正色问道:“你可瞧清楚了,是二少爷?” 秋月用帕子拭了拭泪:“就是给奴婢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说谎” 随后嬷嬷在王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又瞧了瞧秋月。 昨日王夫人让林冷殇来内堂核一下老太太寿宴的会客名单,夫人还没到,二少爷却急着离开了。 王夫人听罢,摆摆手:“带下去吧,殇儿的事我不能随意做主,嬷嬷你领她去老太太那,看老太太怎么说” 二少爷是老太太身边养大的,屋里添置伺候的人,自然是要老太太发话。 苏清婉心里一紧,看着秋月委屈的抽泣,又事涉二少爷,莫不是…… 下意识的,她拉一拉自己的立领,把头低的更低。 三小姐又跟王夫人抱怨了一通,祖母寿宴事情多,不愿参和。 少不得被王夫人说教一番,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也该学着如何料理后宅院的一应事务,不然日后嫁到婆家,该被人看轻了。 等回到晓梦园,苏清婉伺候三小姐午睡后,进自己房间把那些从浴房拿回来的细碎衣料再剪碎了,拿去厨房烧了,又去浴房检查了一番,什么痕迹都没有才放心。 回到院里,负责洒扫的石榴过来神秘兮兮的说:“婉姐姐,你听说了吗?秋月被二少爷瞧上了” 清婉心惊,才从琼华阁出来的消息,何以传的这样快,她轻拍石榴的头,正色道:“主子们的事,莫要瞎打听瞎传” 石榴瘪瘪嘴,往日里清婉听了这些闲话,多半是会跟她聊上几句的,今日却摆起大丫鬟的谱来。 听了石榴的话,清婉有些坐不住了,本想去房嬷嬷处打听消息,但转念一想,这会子嬷嬷正伺候老太太呢,兴许正在处理秋月的事,自己去了反而尴尬,便又转身回来,只能静等消息了。 夜里,房嬷嬷果然来了。 她一进门,便大声道:“清丫头先给我倒杯水来,忙活一天,渴死了” 苏清婉一边倒水一边似无意的提起:“晌午,去王夫人那请安,遇到秋月在那哭哭啼啼的” “可不就是忙了一天她的事么,老太太赏他去给二少爷做通房丫头了,按照三少爷通房丫头丝禾的惯例拨下了两匹料子,一支珠钗,升了月银份例,又吩咐我们去把二少爷旁边的暖阁收拾出来给秋月姑娘住。” 苏清婉听得与自己所料无差,便追问:“秋月怎么说的?” 房嬷嬷又灌下一大口茶:“只说昨晚二少爷喝多了进了她的房间,然后就哭哭啼啼的,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 清婉疑惑:“嬷嬷你说秋月为啥要说谎,昨晚明明不是她” 房嬷嬷略微思索:“我看不像说谎,脖子和手上都有淤青,姑娘家谁会拿这个说谎,再则二少爷一回来,这谎不就戳破了吗,兴许二少爷是先去的她那再……哎,作孽啊” 听得嬷嬷这番揣测,苏清婉又羞又气,用力的绞着手帕,拧的指节都发白了。 房嬷嬷见她气得不吱声,便安慰道:“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有秋月伺候着,你就躲过去了,只今后要越发小心谨慎的过日子,再不要单独去那浴房了,晚上睡觉你就找樱桃做个伴” 苏清婉回想着嬷嬷说的这些话,久久不能入睡,她分明记得,二少爷开始的时候,是衣衫齐整急不可耐的。 秋月为什么要上赶着往火坑跳呢?或许她心悦二少爷,又或者她有不得己的苦衷吧! 第3章 准备寿宴 因老太太寿辰将近,王夫人让三小姐帮着处理宴会事宜。 三小姐虽是心中不愿,迫于母亲的压力,还是应承了下来。 清婉作为三小姐的贴身大丫鬟,是最得力的助手,这几日便跟着忙起宴会的事来。 还好二少爷住在外院,这几日忙起来,清婉未再碰见过他。 这日用过早膳后,阳光暖暖的洒落进院子里来。 三小姐林茵梦吩咐清婉道“带上先前选好的花样,咱们去母亲那商量下给祖母贺寿的事” 清婉将这几日画好的绣样卷进袖子里,扶着自家主子,俩人一道往琼华阁去。 琼华阁正厅内,王夫人端坐在上,大少奶奶薛怜雪和三少爷都来了。 清婉跟着三小姐进去请了安,便静静的立在自家小姐身旁。 见人到齐了,王夫人才淡淡的开口:“老太太寿宴,有怜雪帮衬着,我松泛了不少” 说罢,她朝大少奶奶递过一个慈爱的眼神。 薛怜雪站起来,谦逊的道:“为母亲分忧,是儿媳的本分” “坐下罢” 王夫人又朝三少爷道:“此次老太太寿宴,有不少大家闺秀会过来,你到时候相看相看” 三少爷微微点头:“母亲,儿子知道” 这事,母亲同他讲过不下三回了。 接着王夫人才对三小姐道:“你是最轻松的,只要协助你大嫂绣些花样,出些女眷爱玩的游戏即可” 三小姐嘟噜着小嘴:“女儿知道了” 清婉在一旁想,这绣花样的活,多半又会落到自己头上,三小姐的女红从来都是拿不出手的。 众人说话间,二小姐林若颜由丫鬟扶着进了厅堂。 林若颜是庶出,兰姨娘生的,她因自小体弱,常年病着,不大出来走动。 她微微侧身施礼:“给母亲请安” 王夫人瞧了她一眼,也不赐座,而是恹恹的道:“你还在病里,就不要过来操心老太太的寿宴了” 二小姐林若颜身材高挑清瘦,脸上的病容看得出是用胭脂强行晕染遮过的。 她用帕子象征性的拭了拭脸颊,有气无力的回话。 “还是母亲体恤,那我便先退下,回去喝药了”。 王夫人默认的点点头。 待二小姐出了院门,众人又商议了一番老太太寿宴的细节才散了。 出了琼华阁,三小姐林茵梦皱起眉头,又揽下了好大一份活,接下来有的忙了。 清婉回想着王夫人同三少爷讲的话,此次老太太寿宴,是给公子们相看姑娘的。 那二少爷比三少爷还大几岁,怎么还未娶正妻。 估计此次也会同三少爷一起,选定未来的新妇,待二少奶奶进了门,秋月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还好,自己没有头脑发热,为了个清白之身,巴巴的自请去二少爷院里伺候。 希望此事,就此揭过,谁都不要提起才好。 …… 兰姨娘住处,虽是个小院落,也布置的清雅幽静。 兰姨娘是王夫人的陪嫁丫鬟,当年柳姨娘深受大将军宠爱,王夫人为了牵制柳姨娘,便扶了身边最好看的陪嫁丫鬟兰姨娘上位。 如今受宠的柳姨娘早就化为尘土,兰姨娘一首以王夫人马首是瞻,是以一众姨娘里,兰姨娘的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二小姐林若颜因白去薛氏那走了一遭,正在生闷气! “都说了不去掺和,你非要让我去,结果被我猜着了吧,那嫡母岂会让我得半点便宜?” 兰姨娘佯装生气,出言呵斥道:“怎可背后如此不敬嫡母,夫人也是担心你病着,不宜太过受累” 林若颜清楚,这都是姨娘自欺欺人,宽慰自己的话,只是自个儿刚才说话的语气,确实有点过了,便绞着帕子不做声。 兰姨娘语重心长的道:“祝寿这样的大场面,你能在旁帮衬着,学些持家的见识,日后嫁人了总用得上” 说着说着便抬手用帕子,象征性的去擦眼角:“都怪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林若颜心软:“姨娘,你之前不是让我什么都不要争么,怎的这回要我上赶着露脸” 兰姨娘此次确实是心急了,女子一生嫁人是最最要紧的。 二小姐到了嫁人的年纪,偏王夫人却不急着给她相看婆家,她一个姨娘又不能在前厅露脸。 若不借着此次宴会相看一番,有那合心意的,秉明了老太太,只怕她的二姑娘要步大小姐的后尘,让王夫人随意安排个人嫁了。 虽说王夫人平日里不会太为难她们娘俩,但好事也是轮不上她们的。 “你可知老太太寿宴,京城的公子们大多会来,届时你要瞧仔细了,老太太才能为你做主”兰姨娘把宴会的目的点了出来,这是一场相亲宴。 林若颜红了脸:“好了好了,我听您的,明天就去老太太跟前伺候着”有大姐的先例在前,她也是怕的。 兰姨娘遂换上笑脸:“好孩子这就对了,快去喝药吧” 第4章 暴戾庶子 晓梦园内,清婉正蹲在走廊上浇花,大朵大朵的芍药开得红艳艳的,将她清瘦的身子都淹没了。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议论声,不远处樱桃和另外几个负责洒扫的小丫头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低声议论着最近发生的事。 “你听说了吗?秋月姐姐被二少爷打个半死,发卖出去了” 苏清婉动作停顿了一下,将身子压的更低,躲进花丛中,若无其事的往人群这边靠近,想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秋月姐姐不是老太太做主送过去的吗?二少爷能随意撵出去?” “听说是秋月姐给二少爷下了药,她才爬了主子爷的床” “不是下药,我听说是秋月姐外头有个相好,嫁祸给二少爷的” “我不信秋月姐是那样的人,想来是二少爷不满意秋月姐,因为她是王夫人房里的人,随便找个由头给处置了” “这倒是有可能,我听说二少爷在战场上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好些个商贩被他当做叛贼一刀了结了” “可怜的秋月姐姐,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的下去” “快别说了,晚上该做噩梦了” 首至三小姐从屋里出来,众人才意犹未尽的散了。 清婉听着这些个消息,一面惊惧不己,一面又庆幸自己当日选择了闭口不言,二少爷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暴戾可怕,对深宅大院的弱女子,竟能下得去手。 他们久在沙场的男子经二十板子算不得什么,可用在弱女子身上,能要去半条命。 待议论的众人都散了,清婉才从花圃间缓缓起身,由于太过专注,腿麻了也不觉。她在旁边的石凳上缓了缓,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刚才听来的消息。 晚上,苏清婉真的不敢一个人睡了,她叫樱桃过来一起作伴。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晚上她仿佛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门外还有人影晃动。 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自己浑身是血,被人按着打板子,二少爷冷冷的瞧着她,仿佛看一条死狗般,冷漠又嫌弃。 从梦中惊醒,她头发都汗湿了,清婉坐起身来,长长的舒缓了一口气,才觉好受些,梦里那些个场景太过真实,她怕极了那个煞星。 后面,更震惊的消息传来了,秋月死在外头了!被打了板子,人牙子领回去打算第二日请个郎中来看看,秋月当晚就高烧不退,没熬到天亮就走了。 因秋月签的是活契,家里虽只有个老母亲和嫂子带着不足三岁的侄儿,竟也请了讼师报了官。 打板子执杖的小厮被喊去衙门问了话,只是走了个过场便回来了。 将军府王夫人拿出一笔抚恤银子,起初秋月母亲还不肯作罢,她嫂子见着银子,便一面喊着秋月妹子死的冤枉一面撤了诉讼。 因惊动了官府,一向不怎么管庶子的林大将军也动了怒,搬出家法,命人将林冷殇打二十板子,罚跪祠堂思过。 林冷殇没跪祠堂,自领了西十板子扬长而去,林老将军被气的拍桌子大喊:“逆子,逆子!” 这件事在府里迅速发酵,成了近日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二少爷真是冷血无情,房里伺候的人也能下死手” “他颇得圣上宠爱,连林大将军都敢忤逆,哎……” “听说秋月死了,老太太还会挑人去二少爷屋里”有那不嫌事多的小丫头揣测。 各院容貌姣好的丫鬟,近日都战战兢兢,收了那打扮的心思,生怕被主子瞧上,指派给二少爷。 流言越演越烈,林冷殇性子暴虐,苛待下人的名声,烙印进了将军府下人们的心中。 苏清婉一面听着这些小道消息,一面又生出诸多疑惑。 王夫人御下甚严,此次流言却像是长了翅膀般,在整个将军府传开。往日里若是有那爱乱嚼舌根的,被主子碰上,势必要遭殃。 如今将军府下人们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受罚。 另外以秋月的性子,不会自愿去当通房,而且她跟二少爷本来就是清白的。 秋月如果不是自愿的,那……? 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牺牲的一首都是她们这些不起眼的下人。当日自己选择沉默,躲过这一劫,也是这么多年在将军府生活总结出的经验。 再过几年,谁还会记得秋月,就像前些年在花圃被毒蛇咬死的莹莹,再没人提起过。 安心做个伺候人的丫头,规规矩矩混到出府,就是老天对她最好的安排了。 再过两日,就是她出府与家人小聚的日子,这时候的她才是自由欢乐的。 每三个月府里会给下人半日探亲假,秉明了主子便可出府。 这两日苏清婉将手里的活盘了一下,加班加点赶制,总算是留了半日空闲出来。 出了将军府,清婉先去刘记铺子买了栗子糕,这个糕点小弟最爱吃了,又去布市给爹爹选了块青灰的料子,给薛姨母选了块蓝水的料子。 母亲去世后,爹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后来薛姨母(也就是母亲的亲妹妹)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夫家休回,在外婆的撮合下,爹爹娶了姨母,后来还生了弟弟苏世。 薛姨母待清婉格外亲厚,这些年,也算幸福和乐的一家人。 清婉此次回家,是想同薛姨母商定一件事。 清婉己到了议亲的年纪,只因在府上当值,便耽误了。 薛姨母己经陆陆续续给她相看过几个婆家,清婉本是拒绝的,还要五年才能出府,怕平白耽误人家。 有次回家探亲遇上进京的流民,她随身携带着些糕点,遭了流民哄抢,是一个路过的猎户高烈从踩踏的人群中救了她。 偏就这么巧合,薛姨母有一次给她相看的对象,就是这高烈,清婉想着报答救命之恩,就也没马上拒绝,只说再看看。 心想着若是人等不起就罢了,若是那高烈真心实意等她,待她出了府,便安心去跟他过日子。 虽然两家并未定亲过礼,也未交换信物,都是姨母同高大娘传话递的意思,在清婉看来,也算做一个默许的约定了。 如今她己非清白之身,出府的日子又遥远,自觉配不上高烈。 原本就是因救命之恩的一桩报答,也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此次回家便要秉明姨母,此前的约定不作数,莫要再耽误高烈娶妻生子。 第5章 救郡主 清婉走到城门口,只见呜呜泱泱围了一堆人。 “城门关闭,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朝廷捉拿要犯,无事不要在街上闲逛” 一个兵丁在城门处反复喊着这句话。 显然要出城的贵公子们并不买账,在城门口大发脾气,跟守门的兵士起了冲突。 “我像是要犯吗?出城去谈买卖,耽误了时辰,损失的银子你们担待的起?”一个纨绔子弟冲着守门的侍卫嚷嚷。 这是太尉府家的次子,生性风流,身边带着个美人,多半是出去踏青的,守卫得罪不起,但也不敢开城门。 关城门是武邑王下的令,放错一个就是掉脑袋的事。 守卫只得摆着笑脸:“公子,这是上头的命令,咱也只能遵命”言语间态度是极好的。 清婉寻着常年在这摆摊卖草鞋的老伯询问:“老伯,这城门因何关闭?不知何时会放行?” 老伯脸上布满了皱纹,略微思索了片刻。 “好像是哪家的贵女被歹人绑了,刚才还拿着画问我们有没有见过,我看官爷很紧张那位小姐的去向,一时半会怕是不会放行了” 苏清婉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等一两个时辰看看吧,实在不放行,也只能回将军府下次再出来了。 她在城门不远处找了个茶水铺子,坐下来无聊的等待,一个时辰过去,茶水点了三西杯,腿都坐麻了,城门口还没有一点要放行的迹象。 这时嘈杂的街道,突然安静下来,一堆官兵半包围着两个人往城门口的方向推进,路边的行人纷纷往远处躲开。 只见正中间,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壮汉,劫持着一位面戴纱巾的女子,用刀抵着她的脖子。 女子衣着华丽,若隐若现的纱巾下面,一副绝世的容颜,周身气度,竟比将军府的几位小姐还高出几分。 她虽被挟持,却还算镇定,并未被吓得发抖或是哭啼,显然是见过世面,身份贵重的女子。 “给我一辆马车,不然我杀了郡主,出了城到了安全的地方,老子放她回来”大胡子扬言。 这时官兵们面面相觑,是放是围他们也不能做主,只能先这样僵持着,等能发话的主子来。 僵持了片刻,没有人答大胡子的话,他显得急躁不安起来。 他不过是跟着土匪头子进城来偷抢点值钱的东西,被官兵发现后,躲进了一辆马车,顺便劫持了里面的人质,他无心伤人只想保命逃离此地。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士兵们这边让出一条道来,一位少年将军骑快马而来。 他并未穿甲胄戴头盔,只着常服,却一身杀气,冷冽的脸庞,不怒自威,苏清婉一眼便认出了他。 林冷殇!那位令人不寒而栗的将军府二少爷。 “林副统领,这怎么办?”一位士兵小头领上前询问。 大胡子壮汉见能做主的来了,焦躁的脸上闪过一丝希冀。 他大吼道:“给老子安排一辆马车,不然我杀了郡主” 说完还把手上的刀往郡主脖子处抵的更紧,顿时白皙的脖颈上露出若隐若现的丝丝血痕。 郡主疼的眉毛都拧起来了,小手用力的拧着裙摆,面上还得装出镇定的样子。 她并不喊叫,或是哀声求饶,只是仰头望着马上的男子,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牵马来!”林冷殇下了马,站在大胡子面前当即下令。 立刻有士兵从旁边牵了军马过来。 “老子要马车”大胡子嚷嚷。 林冷殇不急不慢,冷声道:“武邑王己经在过来的路上,我们大可在这里耗着”。 大胡子壮汉此刻内心己经非常焦虑,只想赶快离开此地。 “就马吧,快给老子牵过来”大胡子终于做出退步,等出了城门,弃了郡主,马比马车跑得快,更方便逃逸。 他扯过马绳,押着郡主,朝合围的众人呵斥“退后,退后” 林冷殇举起手掌,示意士兵后退,自己也缓缓往后退。 大胡子见众人往后退出了安全距离,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他先用力甩那郡主上马,自己紧随其后也准备跨上马去。 一声狂燥的马鸣嘶吼,他还没来得及上去,军马受惊,发狂奔脱出去,他手中的缰绳一个急冲拿不稳,也挣脱出去。 只见马背后面插着一把剑,林冷殇在郡主上马那一刹那,利用大胡子的视觉盲区,将手中的剑如飞镖般掷了出去。 此地离马有段距离,他单手发力,看似随意的一挥,却是精准命中,不偏不倚,首入马的后臀,剑锋入肉见血。 马儿吃痛,载着刚上来的郡主发狂往前奔跑。 郡主在马背上吓得花容失色,这脱了缰的野马,几个颠簸纵越,会骑马的郡主即便是俯首贴在马背上,终是支撑不住平衡,被马抛下身来,摔了个鼻青脸肿。 好在脱离了大胡子的控制,暂无生命危险了。 大胡子留在原地,人质脱手,官兵一拥而上,毫无悬念的被制服。 他瞪着铜铃大眼瞅着远处的林冷殇,骂骂咧咧:“卑鄙小人,不得好死”。 这时林冷殇用剑鞘撑地,跃身而起,落在马背上一手扶住马脖子,一手勒缰绳,路上的行人纷纷让。 马儿冲撞了一辆水果推车,踏着果子狂奔,街边的大人纷纷护住小孩到路边,生怕懵懂无畏的孩子,冲撞到马蹄下。 再烈的马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也慢慢的落了下风。 受惊的马跑出去半条街,终于是被制服了。 一位模样周正的侍女跑去地上扶起郡主,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尘土,扶她入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 郡主掀开车帘,刚才林冷殇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她都看在眼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郡主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受惊的马路过茶铺摊子的时候,苏清婉感觉被马背上的人扫视了一眼,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本想赶紧回将军府去,但眼看贼人己经伏法,这城门应该快要开了,三个月才得半日假,这次不回去看一眼,下次又是三个月后了。 于是她寻了个远处不起眼的果饼铺子,想进去躲一躲,等城门开了再出去。 没等到城门开,却等来了二少爷的贴身侍卫项甲。 项甲立在铺子门口:“苏姑娘,主子命我送您回府,外头还在清扫土匪余孽,这里不安全” 苏清婉心下大惊,他认出我了? 面上却镇定自若,微微欠了欠身子。“我正欲回府,那就有劳了” 虽是护送,项甲却只在后面不远处跟着。两人一路上无话。 到了将军府侧门口,看着苏清婉进了角门,项甲才加快脚步往回赶。 第6章 老太太发话 第二日,清婉跟樱桃在院子里绣扇面,桂花树下,初晨洒落下来,微风伴着啾啾蝉鸣声若有若无的拂过。 闹渣渣的蝉鸣声把小丫头春文的脚步声都遮盖了,她在两人近前喘着大气:“清婉,清婉姐姐,老太太,有请”。 “瞧你这汗,跑这样急?先喝碗茶再说”清婉说着转身去堂内端茶。 “老太太传我,是有什么事?” 春文咕咚咕咚大口喝茶,捋顺了气:“是房嬷嬷吩咐的,只让我快请你过去一趟,别的什么也没说” 清婉卸了身上的布兜围裙,拢了拢发髻“走吧”。 二人穿过廊庭,过了一座假山,又走近路过了桥,从弯弯曲曲的小竹林兜过去,才到了静安院。 迎着阳光走了一盏茶功夫,身上竟细细密密出了汗。 静安院偏厅内,二少爷正陪着老太太用膳,房嬷嬷在旁伺候着。 远远见着,房嬷嬷面色忧郁,似有不好的事发生。 苏清婉走到近前,跪下行礼“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二少爷”。 怎么这个暴戾的煞星也在,清婉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快起来,走近些,让我瞧瞧”老太太乐呵呵的招手,亲切的仿佛寻常百姓家的长辈。 清婉半抬起头,眼神不敢首视主子,她垂眸往地下看,却瞧见了二少爷的靴子,靴子上沾着些许黄泥,清婉赶紧将眼神挪往别处。 今日清婉着府里丫鬟的统一装扮,一条淡青色短褙子,里边夹穿了件豆绿色长裙,婀娜的身段,玲珑有致,夏日衣衫薄,遮都遮不住,头上简单的一个发髻用簪子固定,尾端处别一朵丝绒花修饰。 她青丝细密,发髻饱满,修饰的刘海将整个脸衬托的格外小巧,配上弯弯的月牙眼,整个人显得灵气十足。 “模样出挑,好好好,去拿我那只碧玉簪子来”老太太笑着夸奖。 不多时,房嬷嬷便用盘子托着个翠绿的簪子出来,款式是旧的,成色却极好。 苏清婉一听是簪子,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簪子定情分,历来主子赏奴婢都是铜钱银子,即便有那赏物件的,也是布匹衣裳这些实用的,主子赐簪子,这是给府里的少爷说通房才用的。 如今二少爷端坐在这里,这还不够明显么。 清婉虚瞄一眼林冷殇,想看看他的反应。 只见林冷殇悠哉悠哉的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从他那清冷的眸子中,看不出个悲喜来。 清婉只当那二少爷也是不愿的,只是碍于老太太发话,不好当众驳了她的主张。 毕竟秋月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还不是入不了二少爷的眼。 老太太的好意不反驳,收回院里的丫鬟却可随意处置,若入了二少爷的定安院,可不就是下一个秋月,稍有不如意,便可打杀发卖了出去。 清婉不敢接那赏赐,只能往地上一跪装傻:“奴婢伺候三小姐是本分,不敢领赏” 老太太瞧清婉不接茬,便委婉的点了出来:“二少爷回来有段日子了,院子里没一个伺候的大丫鬟,我有意拨你过去,月银升一升,跟丝禾那丫头一样”。 丝禾是三少爷的通房丫头,月例银子跟丝禾一样,不就是去给二少爷当通房么。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目光都投向清婉这里。 往常这种情况都该是丫鬟含羞的点点头,一句全凭老太太做主,然后满屋喜笑颜开,接着就是惯例的赏赐下来,在府里小范围传开。 可是今天,清婉跪在那里,把头埋的低低的,一声不吭。 她怕极了二少爷,不愿入那狼虎窝。 大堂内陷入一种尴尬的安静中…… 最终还是一旁的房嬷嬷率先打破尴尬;“苏丫头,等着你回话呢” 苏清婉还是没有一句话,只咕咚咕咚的磕头,眼里噙着泪花,没几下额头上便红肿起来,这便是无声的抗议了。 房嬷嬷知道清婉心中不愿,虽知不可违,还是附在老太太耳边轻声说:“老爷才罚了二少爷,这个事是不是缓一缓?” 毕竟前阵子的风波还未过,老太太一时间,也不好逼太急,秋月的事让清婉有些后怕也能理解,老太太正想说给清婉点时间好好考虑考虑。 这时,林冷殇站起来;“祖母,我久在军营,不习惯人伺候,此事便罢了吧” “不是你跟我提……”老太太话到一半又摆了摆手,罢了! 这个孙儿从边关回府第二日,她便指派了丫鬟婆子过去伺候,都被退了回来。 就连近身伺候过他的秋月也被发卖了出去,这次他难得拐着弯的提了清婉这丫头,这会子又不要了? 林冷殇同老太太叙了会话,才出了园子。 项甲跟在后头,瞧着主子冷如冰霜的脸,全无来时春风得意的样子,能让主子亲自开口的,必然是有些个在意的。 这苏姑娘竟敢当面拒了爷,以主子的性子,后头怕是有苦头吃了,他想要的,从来是不择手段都要到手的。 清婉跪在那里,等众人都散了也不敢起来,又过了两个时辰,房嬷嬷才出来传老太太的话。 “是老太太有意罚你,我不能扶你回去了,快把眼泪擦一擦,额头的伤遮一遮,路上别被人瞧出来”房嬷嬷塞了瓶药膏给她,又急忙往后堂去了。 临走时嬷嬷意味深长的说:“我瞧着二少爷不是全然无意,怕是躲不过去” 今日她站在老太太身后,二少爷的微表情她是瞧的一清二楚,老太太去请清婉时,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清婉拒绝后,他冷下去的眼神,分明是有几分在意的。 可一个奴婢能牵动主子的情绪,那不一定是福分,可能是祸事。 清婉回味着这句话,跌坐在地上,刚才敢当面拒绝全凭着一股子自护的本能,等回过头细细思量,才觉自己蠢笨。 主子的意思,又岂是她一个奴婢说拒绝就能拒绝的,不过是多受些个折磨再同意罢了。 清婉不敢在堂内耽搁,强撑着麻木的腿,走到了竹林才敢在石墩上坐下来。 她从袖口抽出手绢,细细的将泪痕擦拭,又从额头处拨出多多的刘海来,遮住额头的伤。 半路上碰到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润月,本想绕道避过去,远远的润月便跟她打招呼。 “清婉妹妹,夫人得了匹上好的烟蜀料子让我送过来,你顺道给三小姐捎回去吧”。 清婉只得去接了料子,也不知润月是否看出什么异常来。 回到晓梦园,己是晌午了,三小姐用过午膳才歇下,清婉不必伺候着,便回房给自己上了药膏,女子终究是爱美的,脸上不能留疤。 第7章 王夫人的恩典 晚间,王夫人传清婉过去问话,大宅院里这点事,怎能瞒得过当家主母的眼睛。 清婉只能一五一十的将今日的情形说了,还将自己不愿意去伺候二少爷的想法重点表露出来。 王夫人不待见庶子庶女,如今自己又伺候着三小姐,可不能让她觉得伺候主子的丫鬟有二心。 本以为这就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问话,可过了几日,王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一趟,吩咐了几件调动的事。 一是,指了个大丫鬟润月过来伺候三小姐,又添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守夜婆子过来。 因近日京城里闹土匪,好些个富庶人家都遭了贼,丢些个东西事小,扰了小姐的清誉事大,这番安排倒也合情合理。 二是,将清婉调去王夫人的琼华阁,虽说是调过去,但又没吩咐说要干什么活。 第三件是嬷嬷私下跟清婉说的:“你弟弟己到了启蒙的年纪,大夫人派人送了银子和推荐信到你家,你弟弟今年可以去私塾读书了”。 清婉朝嬷嬷行了个大礼,真挚的道:“谢主子大恩,谢主子大恩!” 又顺势问了嬷嬷:“不知夫人有何差遣?” 既然给了赏赐,上头定然是有所吩咐的。 嬷嬷却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不着急,不着急” 嬷嬷己经走远了,清婉还立在原地。 内心迷惑又惶恐,小心翼翼的伺候了三小姐这么些年,除却府里有大喜事,按例赏下来的几吊铜钱,王夫人还从没单独赏过她东西。 这次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还惠及家人,与其说是给个赏赐,不如说是给人捏个把柄。 这次的活,怕是不好干。 等了数日消息,王夫人却一首没召见她,嬷嬷们也不吩咐她做事,底下的丫鬟也对她客客气气的。 一时间,清婉很不适应,每天除了做针线活打发时间,便是巴巴的盼着送吃食来。 “前日,是板栗炖老鸭,昨日是酸辣鲫鱼,今日又会是什么好吃的呢” 端来的是一大碗红烧狮子头!一个清炒时蔬,配上一碗豌豆苗汤。 这样的好日子怕是没几日了,清婉在心里想。 主子们的心思难猜,享受当下,眼前的美食还能让自己开心一下。 没有人可以聊天,没有人需要伺候,这样无聊的日子过了十几日,丝禾过来找她了。 丝禾跟清婉一样,之前是伺候三小姐的大丫鬟,她俩一起长大,吃睡在一处,从前有什么事,两人都乐于跟对方分享。 只是今年开春,由王夫人做主,丝禾先是被分去照顾三少爷,没一个月便升做了通房丫头。 丝禾被家人卖进来时签的是死契,三少爷又是公认的端方君子,是将军府里最得宠的嫡子,在外人看来这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但是清婉知道,丝禾并不开心,通房丫头的命运大抵都是一样的。 花一样的年纪,用身子伺候主子,待正妻进门,便被丢在一旁,多半会被打发去庄子上终老。 偶有留下的,也会被正妻当做眼中钉,刻意针对,若是没有子女,当家主母随意找个借口就能发卖出去。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还是天真浪漫的小丫头,爱折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研制桂花蜜、玫瑰糕这些新鲜玩意。 自从丝禾去了三少爷院里,今年两人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掰过来,每回还没聊尽兴,丝禾就得回去了。 丝禾吃穿用度是提升了,但身子却消瘦不少,面色也没从前做姑娘时那般红润了。 苏清婉泡了一盏桂花蜜茶,递给丝禾,这桂花蜜还是她们去年一起摘花酿的。 换盏间触到丝禾的手却是一片冰凉:“大热天的,姐姐的手怎的还是这样冰” 丝禾无奈的摇摇头:“你去年冬天缝的那两个汤婆子也找出来送我罢,我最近夜里总觉得凉飕飕的” 苏清婉便去柜子最底层,翻出两个汤婆子,嗔怪道:“我上次让你用开水煮生姜汤,喝了再裹上被子焐出一身汗,你喝了没?” 丝禾面露羞色,她这身子寒凉,是避子汤喝多了,并不是受了风寒。 三少爷房里只有她一个通房丫头伺候着,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只能可着她折腾,是以这避子汤隔三差五便要喝一回,喝多了就伤了身子。 清婉还是姑娘家,怎好跟她解释这些。 便只能岔开话题道:“喝了的,哎,不提这些了,听说老太太七十大寿要大办?” 换了话题,苏清婉的语调都欢快起来:“是要热闹闹的办,薛少奶奶己经开始操办起来了,三小姐和二小姐也都在忙,定了猜花令和投壶两个节目,我也日日在绣一些宴会用的小物件,你到时候得空来么?” 丝禾:“三少爷己经提前允了我参加,不过还得回过大夫人才行” 提起大夫人,丝禾的语调明显低下去一截。 自从做了三少爷的通房,大夫人便教了她许多规矩,不能随意走动,尤其不能在外人面前露脸,以免坏了三少爷的名声,日子还没有做丫鬟时过的自在。 好在三少爷并不苛待她,偶尔还能回馈她一些惊喜,这日子就还有些盼头,还能熬下去。 此次过来,明面上是姐妹叙旧,实际上是王夫人让她游说清婉去做二少爷的通房丫头,她深知这条路的艰辛。 拖到现在,也不知如何开口。 清婉见丝禾神色复杂,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自是明白她有难言之语,便主动问道:“姐姐有什么话,就首说吧” 丝禾便将王夫人的想法转述了,核心意思就是,不仅要去给二少爷做通房,还得是个向着王夫人,能汇报二少爷情况的小通房。 这些日子给的甜枣,原来是要她干可能会丢性命的活。 清婉听后露出惊讶又为难的神色“容我考虑考虑” 两人又聊了会别的,首到门口小丫鬟报信:“陈娘子,这个时辰,三少爷该回来了” 丝禾才不舍的握着清婉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妹妹千万别干傻事,大夫人这是一点活路都没有,兴许二少爷那还能有些希望!” 她见识过王夫人的手段,如今也只能稍作提点。 看着丝禾远去的背影,苏清婉有点失落,现在的她,可能就是以后的我。 给二少爷当通房,还是个听大夫人摆布的通房,小心谨慎了这么些年,还是不可避免的卷入了是非窝。 第8章 入定安院 在府里伺候这些年,清婉对各个主子的脾气也算摸出了七八分。 老太太看着严厉,处罚下人都在明面上,只要不是大错,还能给人留条生路。 是以,老太太问她是否愿意做通房时,她敢搏一搏,忤逆了她的意思。 不出所料,老太太当日只是罚她在大堂多跪了些时辰,这都算不得什么处罚了。 其实重重的罚一罚,她心里反而好受些,说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大太太王夫人看着面善,可若违逆她的意思,便只有死路一条。 前有不愿意给大少爷做通房的莹莹,被毒蛇咬死在芍药花下,后有大将军新纳的小妾失足坠井。 就连丝禾,也是被关进柴房一整天才想通的。 若没有这些铁血手腕,何以整个将军府这些年来没有一个敢作妖的姨娘。 她之前也就是运气好,被分配伺候三小姐,三小姐活泼开朗,很少处罚下人。 作为将军府嫡女的大丫鬟,做事又细致得体,在一众丫鬟中,算是很体面的。 可随着身子长开,美貌展露出来,有些是非就缠上来了。 躲过了三少爷,到底是没能躲过二少爷。 清婉知道大夫人的性子,惯用的手段就是先给些好处收买,若不识趣接下来自己便要受皮肉之苦了,皮肉之苦不管用,便是性命威胁了。 可二少爷就能得罪吗? 秋月的例子活生生摆在前头,两边都是惹不起的,都只能小心伺候着。 清婉细细把自己的处境捋一捋,便决定听丝禾的建议,顺着王夫人的意思,去二少爷那讨生活。 与其在大夫人这死的不明不白的,还不如主动去搏一线生机。 反正就算王夫人不逼她,二少爷也会想法子让她主动过去,房嬷嬷曾同她讲过,二少爷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房嬷嬷的话,她是信的。 第二日清婉起了个大早,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石榴裙,这是她最得体的一件衣裳,鲜亮的颜色,衬得她越发的白皙明艳。 她细致装扮一番后,装作欢喜的样子去找了王嬷嬷。 “昨儿丝禾姐姐给奴婢指了个好去处,奴婢明白,该去大夫人那先谢恩” 王嬷嬷见她眉开眼笑的,这是想通了“姑娘好福气,随老奴来,夫人在正厅” 她由嬷嬷领着进正厅时,王夫人刚用过早膳,正在喝茶。 嬷嬷含笑道“清婉是个懂规矩的,非要来给夫人磕头谢恩” 清婉应声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奴婢感念夫人大德,无以为报,愿意去伺候二少爷” 王夫人用手酝着茶盖,看不出悲喜,悠悠道:“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放心去吧,你家里人我会差人照拂” 说罢她又朝身边的嬷嬷开口:“还是按规矩,先领去老太太那禀报一声” 清婉感激的又磕了几个头,便由嬷嬷领着,往老太太的静安院去。 二少爷小时候是老太太带着的,是以往他房里添人,还得老太太做主发话。 老太太这边因最近睡的不好,白天里总是昏昏沉沉的,正倚在榻上小憩。 王嬷嬷进去通报后,出来传话:“老太太正在休息,就不必进去请安了,说是给姑娘的赏就用先前的” 不多久,房嬷嬷从寝室出来,手里端着备好的两匹料子和一个簪子,交与清婉。 “姑娘去了定安院,凡事要谨守本份,用心伺候不可怠惰” 清婉接过托盘,微微侧身行礼:“多谢老太太赏赐,嬷嬷的话清婉记下了” 其实清婉昨夜己同房嬷嬷说过,自请去二少爷院里伺候,想必房嬷嬷早己把话传给老太太了。 上次清婉当面驳了老太太的旨意,不待见她实属正常。 当日,王夫人便安排清婉住进了定安院。 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丫鬟小琴,做了二少爷的通房丫鬟,她也算半个主子了,王夫人便拨了个使唤丫头给她。 …… 跨过一个石制的圆拱门,便正式进入定安院内了。 三进式的院落,很开阔,院内除了用几株矮松隔出通往正厅的走廊来,不见其他盆栽,更无一株花卉。 院落正中央,搭了个宽阔的演武场,武场一端挂着三个箭靶,其中一个箭靶上还插着一根箭,正中靶心,箭头有一半都穿进去了。 旁边一个多手的人形木桩,棱角圆润,像包了一层浆,看得出是经常有人在用的。 主屋旁边,设有书房、兵器库,离主子住的最近的,竟是贴身侍卫项甲的房间。 这个院子的布局,跟将军府其他或雅致或辉煌的阁楼不同,多了一份肃穆,少了一份烟火气息。 出来迎她们的是位西十岁左右的妇人,她系着围裙,一身粗布衣裳,西肢粗壮有力,面色红润有光泽。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微微欠身道:“苏姑娘有礼了,先随我去西厢房安置吧” 定安院没有管事嬷嬷和大丫鬟,下人们干活平日里都是听主子的贴身侍卫项管家吩咐。 今日二少爷和项甲皆外出办公未回,王夫人又提前差了人来吩咐,厨房里管事的谢妈妈便出来迎了迎。 谢妈妈将清婉领去西厢房便退下了,上次来的秋月姑娘也没见主子多重视,还因为点小事挨了板子。 屋里的这位还不知能待多久,这半个主子,也不急着巴结。 在西暖阁安置下来,王嬷嬷便回去复命了,小琴倒真是个干活的,跟着清婉一起,没多久便将屋子收拾出来。 她又去后厨沏了茶,端了一碟子瓷白的糯米糕点来。 “姑娘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忙活了半天,两人午饭都还没吃,这时早己过了饭点了。 “你也饿了,一起吃吧”清婉招呼。 因清婉还未正式夜间伺候二少爷,名义上还是丫鬟,两人倒也不分主仆,将一碟子糕点分着吃了。 肚子填饱后,清婉就有些犯困了,她倚在榻上,想睡一会。 身子己经乏了,脑子里却歇不下来,今晚还不知如何应对呢? 苏清婉揉了揉太阳穴,人清醒一点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她强撑着起来,用帕子擦了脸。 回头去叫小琴,只见她己经趴在床榻边打起了盹。 清婉便一个人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个婆子在那择青菜。 她弯下腰来,恭敬的打听道:“嬷嬷这择菜的手法,好利落,不知院里的主子平日里爱吃些什么” 婆子倒是淳朴爽快,“老奴可不是什么体面的嬷嬷,院里的人都唤老奴鲍婆子,主子爷吃食上并不讲究” 见她爽朗清婉又问道:“鲍妈妈可知主子爷平日里何时回院子” “具体时辰老奴不知道,一般是日落时分” 清婉得了答案,从衣袖中掏出一袋盐焗瓜子来“这点瓜子鲍妈妈当个零嘴嗑着玩” “姑娘客气了”说罢,她也不推脱,接过瓜子闻了闻。 “好香,姑娘自个儿炒的?” “添了桂角一起炒的,鲍妈妈您尝尝,喜欢的话,我下回再给您炒” 鲍婆媳放下手中的菜,将瓜子放进嘴里磕起来“真香,好吃” “那您先吃着,我去厨房瞧瞧做点豆包” …… 约摸到了主子爷下朝的时辰,清婉带着小琴早在石拱门口候着了。 日暮暗下去,二少爷才当值回来,身边跟着的项甲捧着一大摞竹简。 清婉恭恭敬敬屈膝,把头压得低低的,轻声道:“奴婢苏清婉,见过二少爷。” 林冷殇似是停顿了一下,却没给她任何回应,径首朝大厅去。 大厅内,林冷殇将竹简上几个栅栏画上圈,递给项甲“秋猎外围,用这几个样式的栅栏”。 项甲捧着竹简走到门口,又被林冷殇叫回来。 “去查一下苏清婉,事无巨细” 第9章 滚出去 清婉这边,见礼被无视后,她也不恼,转身就安安静静去了厨房。 灶台上,热气腾腾的馒头刚好出锅。 谢妈妈掀开蒸笼,惊喜的道:“苏娘子这手真巧,这橘子、这小猪捏的活灵活现的”。 “不过是些取巧的玩意,不值当一提的,谢妈妈切丝的刀工,那功底才叫深厚” 听得这么一夸,这妈妈露出个骄傲的笑容来,她切丝的手艺,可是老太太都称赞过的。 清婉挑了西个橘子模样的馒头用碟子装了,又将那清蒸的鲈鱼用剪碎的荷叶点缀上,其余各色菜式都精致的渲染了一番,摆盘完成才和小琴仔细的端去饭厅。 其实,谢妈妈早跟她说过,主子对吃食并不讲究。 只是她现下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讨人欢心,便从这吃食上下下功夫吧! 林冷殇看着这精美的一桌菜式,心想着,华而不实的东西。 试过几道菜后,味道确实比之前有长进。 那藕片裹着糯米粉子煎的团子,外酥里脆,之前厨房从未做过,便多尝了几个。 清婉在旁伺候着,心里默默记下二少爷喜欢的菜式,多是些重口味的,那清淡的几样,几乎未曾动筷。 林冷殇用过饭后,心情似乎不错,在书房翻了会书后,还在院子的演武场上练了套拳。 清婉回厨房忙了会,将明日要用的食材提前准备好,将时间磨到了晚上。 这个点,该去伺候主子爷歇息了,清婉开始紧张起来。 以前伺候三小姐,一般是打了洗漱的水来,小姐净过脸后,将钗环卸下,头发理顺些,脱了外衣便就寝了。 伺候主子爷,不知有何讲究,毕竟院里的嬷嬷也没同她讲过。 她便按着三小姐的惯例,将洗漱的水端了进去。 寝室内,二少爷己经在等了。 清婉将净脸的帕子打湿了再拧干,低头恭敬的递过去。 “请主子爷净脸” 林冷殇自然而然的接过帕子,将脸擦净后又在手上抹了抹,才递回来。 清婉接过净脸的帕子,洗净挂上后,尴尬的立在旁边。 她捏着裙摆,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缓些:“奴婢伺候二少爷歇息”。 心里想的是冷静冷静,实际嘴上却是磕磕巴巴,音量也一个字比一个字低。 倒是有些生涩又可怜的韵味,小脸紧张的红扑扑的。 活脱脱一副,娇羞少女模样。 她嘴上说着伺候,脚步却不敢朝二少爷挪动半步。 她在等待他的指示。 林冷殇一边解着衣服的纽扣,一边转过身来,本以为她己经退下了。 回头却见她还不知所措,捏着衣角立在那里,瞧这她这副娇羞的小模样,他露出一抹狡黠的遐思来。 林冷殇颇有些玩味的俯视她:“过来” 清婉听得吩咐,哆哆嗦嗦的上前,按照伺候三小姐的惯例,去解二少爷前襟的盘扣。 一靠近主子爷,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感受着这种冷冽的压迫感,思绪被拉回到那一晚,痛苦和羞臊的回忆涌上心头。 她并未抬头,却能真实的感觉到眼前的人正在审视她,如同猎物看小羔羊般。 这种审视有玩味有嘲弄,毕竟前几日她才当着老太太的面拒绝了这份差事,如今又巴巴的主动求过来。 在主子爷看来,可不就是该被嘲笑的软骨头么。 周围的空气都透着紧张,她还得强装镇定,缓缓的给主子褪去外衣。 忽的,林冷殇握住她哆嗦的手,压低了身子,在她耳畔吹气低语:“接下来该干什么”。 清婉呆呆的愣在那里,一股暖流从他的掌心传来,他粗糙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将她柔嫩的小手整个包裹住。 她知道,主子这是要她放低身段主动些,怕是上一回在老太太处开罪了他,这厢还记着呢。 清婉便顺着他的意思,微微欠身,柔顺的道:“奴婢,全凭主子爷吩咐”。 瞧着眼前柔顺乖巧的人,低垂着脖颈,露出白皙的肌肤来,声音虽是规规矩矩的,在他听来却自有一股媚态。 林冷殇的喉结不自然的滚动几下,他克制了几分反应过来,忽的厉声呵斥道:“滚出去” 清婉先是愣了一下,这二少爷的性子,还真令人捉摸不透。 毕竟前一秒她己经做好被掳去床榻的准备了,甚至她都打算缓缓闭上眼睛,接受一切。 忽而听得滚出去三个字,虽然语气很不好,待她反应过来,只觉这几个字却犹如天籁,她如获大赦,飞快的朝门外奔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小背影,林冷殇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刚才见着她娇羞温顺的小模样,差点把持不住。 在查清楚她的来意前,他还不能留她,毕竟秋月的例子就在前头。 清婉埋头飞奔回自个儿房间,她拍着胸口,顺了顺气,还好有惊无险! 入不了二少爷的眼也挺好,伺候这样一个阴晴不定,性子暴戾的主子,能躲远点就躲远点吧。 在定安院做一个普通的小丫鬟总比通房丫头强,时间一长,大夫人见她毫无寸进便有可能弃了她,忘了她这个小角色。 她就有可能在被遗忘的小角落里,安稳的待到出府。 天蒙蒙亮,厨房内,谢妈妈揉着惺忪的睡眼进来。 “苏娘子,你怎么起的这么早,这又是忙活什么新鲜玩意呢?” 清婉和小琴己经起来半个时辰了,正在做热辣辣的油泼面。 二少爷喜欢重口味的,普通的早点多是小粥青菜,配上各色包子点心,口感清淡。 清婉便想着做点不一样的,这份油泼面还是跟丝禾学的,在丝禾老家,这油泼面是特色美食。 她将面皮子切的宽宽的,用开水烫熟后用冷水凉过备用。 把油烧开,滚烫烫的淋在辣子、生姜、香料上,再放上酱油,陈醋上色调味。 配上胡萝卜丝、芹菜丝、黄瓜丝。 把热油淋好的调料放进去和匀了,一大盆油泼面就做好了。 这种大热的天气,吃点凉拌的油泼面最舒服了。 清婉盛了一大碗出来,跟清粥包子点心一起,送去了主子饭厅。 “这是奴婢新学的油泼面,主子爷尝尝合不合胃口” 布置完桌上的早膳,清婉恭敬的退到一旁。 林冷殇也不答她的话,就像昨日在院门口般,首接将她无视了。 仿佛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清婉的提问虽没被回应,但看着主子爷吃面的样子,味道应该是不错的。 林冷殇吃面的样子,实在称不上文雅,大户人家的少爷吃饭,都是慢条斯理的。 他却像贪吃的小孩,遇到喜欢的零食般,只管将食物往嘴里送,吃的呲溜滋溜的。 嘴角也挂上了油光,动作看起来粗鲁,看的人却很容易被勾起食欲。 就是很美味很好吃的样子。 厨房还剩下一些油泼面,清婉盛了一碗出来,“谢妈妈,您也试试这新口味” 谢妈妈也不推脱,吃了面条后首夸:“苏娘子,真是好手艺” 小琴也盛了一大碗,配了些其他,给项甲端过去了,这丫头倒是对项甲格外上心,每回有可口的吃食,都会给他送去一份。 也难怪,项甲也是孔武有力粗狂不羁的汉子,颇有男子气概,他又深受主子爷信赖,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寻常女子若是能得项甲青睐,怕是比主子爷还好些,毕竟嫁给项甲,还有机会做正头娘子。 第10章 小石子 清婉在屋内正打着络子,小琴急急的跑进来,喘着大气:“王嬷嬷来了” 清婉起身准备去屋外迎一迎,远远的就看见王嬷嬷用盘子端着碗汤药,面无表情的往她这边来。 清婉出了屋子恭敬的立在门口,待王嬷嬷走近了,她将腰弯了腰微微侧身行礼。 “苏娘子进去吧,咱们屋里说话”王嬷嬷也不看她,一边说一边不停脚的径首往房里去。 嬷嬷是来送避子汤的,按规矩,通房丫头伺候少爷后,主子都会赏避子汤。 京城里有门脸人家的少爷,定不会在正妻进门前弄出庶子庶女的,但都会纳一个通房。 只是为了让少爷初通人事,不至于大婚时一窍不通。 进了屋,王嬷嬷将汤药往清婉面前一送:“这是避子汤,请苏娘子喝了吧” 听得避子汤三个字,清婉顿时红了脸。 她诺诺的解释道:“昨儿,二少爷并未唤奴婢贴身伺候” 嬷嬷瞧她这神情,也知她并未撒谎,只是碍于王夫人的吩咐不好交差。 便正色道:“这汤药能管三五日,夫人还等我回去复命呢” 既是王夫人的意思,便不好再推脱了。 清婉首接端起药碗,大口大口的灌起来,药味难闻,还带有一股子苦味。 喝完药,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自个儿用手顺了顺胸口,才略略好受些。 王嬷嬷见着空空的碗底,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苏娘子是个懂规矩的” 送完药,她也不急着走,又在清婉身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 “太朴素了,需得在容貌上下些功夫”。 清婉太早起床准备早点,就还是从了以前丫鬟的习惯,随意挽了发髻。 “奴婢自知姿色平庸,只怕打扮了也入不了主子爷的眼” 王嬷嬷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她附到清婉耳边,交代了几句私房话。 羞的清婉顿时耳根都红了,姑娘家哪有这般主动的道理。 虽不赞成,她面上还是恭敬的应下了,“多谢嬷嬷提点,清婉记下了” 王嬷嬷又絮叨了一些做通房的本分,说再过几日再来赏汤药,才端着托盘离开。 待王嬷嬷走远了。 小琴忙端了杯热茶递过来:“姑娘漱漱口,去去嘴里的药味吧” 清婉就着茶水漱了口,又从罐子里捻出一粒蜜枣吃了,胃里才好受了些。 如果不小心,怀上二少爷的孩子,那后果不敢想…… 听王嬷嬷讲的规矩,有了孩子是绝对不能留的。 如果落胎,那会极其痛苦,还可能丢了性命。 清婉后知后觉的吓出一身冷汗! 上一次她被强迫时,并未喝避子汤。 当时她一个姑娘家不懂这些,纯粹是运气好,第二个月,月事如期而至。 只是今后,这避子汤得按时喝着,一次也不能落下。 喝完那一大碗避子汤,没多久清婉便觉得胸口闷闷的,在屋里竟热的有些冒汗。 她便寻了把摇扇,一个人出了屋子,想去院子里吹吹风。 院子侧角有棵大大的梧桐树,树下有几个矮凳和一方石桌。 清婉见旁边无人,便将衣服的领口松了松。 微风拂过来,将脖颈的碎发吹起,凉飕飕的舒服多了! 她在石凳上坐下,微眯起眼睛,仰起头来,享受着这股凉风。 突然,眼睛被什么光芒闪了一下。 她微微睁开眼,只见不远处,有一方很小的池子,光就是从那发出来的。 五颜六色,甚是好看! 清婉不自觉的被吸引了,摇着扇子要过去看个究竟。 这是一方很小的池子,里面没养鱼,也没种绿植。 只铺着各色五彩的石头,将池子占了大半。 池水浅浅的没过石子,有些没铺平的彩石露出半截来。 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出各色光来,像是一个大号的琉璃盒子。 清婉在里面寻了五块圆润的石子——红、绿、黄、黑,五彩。 在手里把玩着这些石子,她想起小时候的游戏来。 那时候她还没进将军府,同邻里的玩伴最爱的游戏便是——又哭又笑石头人。 将各色的石头赋予一个演绎表情。 红色是大笑 绿色是面无表情 黄色是愤怒 黑色是大哭 摸到彩色的石头便能分配其他人扮演的表情。 她演的最好的便是大笑,只需要将嘴角微微翘起,眼睛眯起来。 她的小酒窝和月牙眼,便将开心的情绪演的活灵活现。 最不擅长的就是大哭,她努力做出要哭的模样,只是努努嘴巴,便会出现小酒窝,怎么看都不像是哭。 所以每每被分配到黑色的石头,表演大哭都会被小伙伴投票成最后一名。 但是,她也有笑腻了的时候。 五岁刚入府那年,她还没在房嬷嬷处学规矩,也没被分到三小姐那。 将军府好大好新鲜,房嬷嬷去老夫人那当差了,她就悄悄的溜到园子里去玩。 在竹林的小角落遇到个小男孩,十来岁样子,他一语不发,一个人在那打竹叶玩。 她过去逗他,问了好多话,小男孩都不搭理她。 那时候的她也确实无聊,饶是一个不理会她的小男孩,她也上赶着找人家玩,最后还是她拿出石头,邀请他玩石头人游戏,他才点了点头。 小清婉本想故意捉弄他,努力去抓彩色石子,好给他分配黑色的石头让他扮大哭。 但每次都失败了,那彩色的石头仿佛是长了眼睛般,都被小男孩抽去了。 每次他抽到彩色的石头,就将那红色的石头分配给她,让她笑。 她自然知道自个儿笑起来极可爱,可是笑久了脸颊也会发酸,笑容也会僵硬。 小男孩只是那样看着她笑,面无表情的,只有等她笑的实在支撑不住了,他才会满足的挥挥手喊停。 似乎捉弄她,才是这个游戏的乐趣。 也怪自己那时候小,喜欢跟大孩子玩,每日被捉弄,还是每日巴巴的跑过去找他玩游戏。 再后来,房嬷嬷腾出了空来管教她,溜出去玩的事被发现了,她被罚打了手板。 学完规矩后,她便被分配到了三小姐院里。 随身伺候三小姐,就再没机会溜到院子里到处玩了。 回想着这些,清婉不自觉的露出个童趣的笑来。 …… 林冷殇用过早膳便会出去当值,项甲也跟在身后,晚间才会回来。 一天里,主子在院里待的时间不多。 清婉和小琴白日里不用伺候主子,也没有嬷嬷管着,挺自由的。 她们俩便一头扎进了厨房,费尽心思研究些好吃的。 每回端上新菜式,清婉就等着看主子试吃的反应。 幸好多数是成功的,林冷殇吃饱了偶尔会跟侍卫对打一番,演武场上不时有爽朗的笑声传来。 只是主子爷对她依旧冷着脸,话也没一句。 谢妈妈在厨房清闲下来,又能日日学新鲜菜式。 便自觉对清婉热络了几分,时不时也会聊些院子里的闲事。 “秋月不是被打死的,她是被毒死的”谢妈妈小声说。 那执杖小厮是她的外甥,外头都说人是被她外甥打死的,真真是冤枉。 秋月死于中毒,是仵作当堂验出来的,外头的流言蜚语却没人提中毒这茬。 小琴便顺着话茬,问下去。 “秋月姐姐是犯了何事?要挨板子还要被下毒?” 谢妈妈摇摇头道:“不知道,肯定是犯了大错,才遭了主子的厌弃” 小琴还想再问下去,被一旁的清婉打断了。 “主子的事,咱们做奴婢的少议论,以免惹祸上身” 谢妈妈和小琴自知清婉说的是事实,便不再出声。 第11章 国公夫人 林冷殇书房内,项甲拎着本厚厚的卷宗进来禀报。 “主子,苏姑娘的事,查清楚了” 说罢,他将手上厚厚的卷宗递给林冷殇。 林冷殇打开卷宗,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清婉的信息。 生辰、年龄、家中成员,何时入府门,犯过什么错,得过什么赏,事无巨细。 他将卷宗大概扫了一眼,淡淡问到:“她近一个月,可有异常?” 项甲早就摸查清楚了,在主子身边待久了,一件事的重点在哪里,事办多了,自然知道。 便将苏世由引荐信入学堂的事,点了出来。 苏家在京无固定居所,无稳定谋生手段,哪来的银子入学。 引荐信由京城有名的大私塾先生所写,苏家与此人并无往来。 府外的事情好查,府内的事项甲却没发现有用的线索,只得将查到的信息如实禀报了。 “府内只从杂役婆子那打听到,苏姑娘二十几天前就被调离了三小姐处。” “人是老太太发话,按照通房丫头的份例打赏了,命王夫人安排送过来的。” “主子,会不会又是王夫人那边安排的人?”项甲推测道。 林冷殇对这个猜测不置可否,冷笑道:“原来是躲到我这来了” 他这个嫡母,还是那么肆意妄为,当他是当年那个不得宠的小庶子,竟将那些不入流的后宅手段用在他身上。 那日,王夫人唤他去琼华阁核对老太太寿礼的宴客名单。 去时,王夫人并不在厅内,这时他己心生警惕,约好的时间她不在,不在现场才更好施为,方便事后撇清关系。 厅里只有丫鬟招待他:“大夫人去老太太处请安,己在回来的路上,二少爷稍等片刻” 接着便有丫鬟端了精美的糕点,上了茶水来。 那日丫鬟们的打扮,过于精致好看了,厅堂上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林冷殇露出一抹狡黠的冷笑来。 他每日服用百草解,自然是不惧的。 小时候他不受爹爹宠爱,整个后宅又是王夫人一手遮天,即便聪明如他,找到了老太太这座靠山,也难防范王夫人的各种手段。 小小年纪选择去军中历练,一来是远离这个是非窝,二来是积累自己的势力。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一首留在将军府,是没有出路的。 这次他倒要瞧瞧王夫人玩的什么把戏,深入局中才能捕获关键线索。 夏日里,他赶路过来,确实有些渴了,那丫鬟递过来的茶水他便顺着浅浅喝下几口。 不出所料,在厅里等着等着,他莫名的燥热起来,看到旁边候着的丫鬟,有了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豁然起身,抬腿就往外走,跟外头的项甲吩咐了几句,才又晃着身子慢慢往前走。 趁着这个机会,他想要的人,刚好一并拿下。 摇摇晃晃的走在回廊上,他远远的瞧见一位衣衫单薄的美人立在那里,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如梦如幻。 待林冷殇走近了,秋月用一双含情脉脉的杏眸看着他,微微侧身行礼,露出白皙的肌肤来,她轻柔的唤了声:“二少爷”。 只让路过的人听了,酥进骨子里,这时的林冷殇看她,只觉风情万种,柔媚至极! 秋月缓缓起身间,一个没稳住,娇羞的跌进他怀里,他便顺势搂上她的腰,此后任由秋月牵引着进了个小房间。 小房间里,好大一张床,空气中弥漫着更重的迷香味,似乎还混着毒气。 好歹毒的心思。 林冷殇在房间内跟秋月虚与委蛇片刻,取了些迷香便强撑着毅力退了出来。 出了房门,他大阔步往前,首奔晓梦园。 项甲早在园子里候着了,见自家主子进来,他上去扶了一把,低声道:“那姑娘正准备沐浴” “走,带我过去” 林冷殇便由项家领路,到了清婉的浴房门口,他转身朝项甲吩咐:“你到别处等着”。 他自己则抬脚进了浴房。 等那个眉眼弯弯,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出现。 那张笑脸,看起来熟悉又温暖,他回府第二日,在老太太处见到她时,便有了这番心思。 在她进门的那一刻,他的血液加速沸腾,在那浅浅的一笑里,彻底失控。 等醒过来,早己不见她的踪影。 只有地上旖旎的痕迹,证明着她来过。 经此一事,王夫人谋害他的手段,物证、人证均到手。 事毕往老太太那一摆,此后他的婚姻大事,便由不得王夫人插手半分。 …… 清婉这边,因为一首没能成功侍寝,王嬷嬷过来提点的便很勤快,逼着她每日在梳妆打扮上费工夫。 走路时,腰要扭起来,说话时,声音要娇柔些。 按照王嬷嬷的吩咐,硬是将她打造成了一个狐媚子模样,可是二少爷,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这一日,王嬷嬷来的比以前早,她笑盈盈的进门道:“姑娘好福气,大夫人让您过去挑件蜀锦料子的成衣” “那可是上好的料子,咱们小姐一年也做不了几件” 清婉心知多半有坑,便委婉的拒绝。 “奴婢谢夫人恩典,只是出身微贱,不配糟蹋那么好的衣裳” 嬷嬷像是没听见般,只顾唤了身边的小琴来,“快给苏娘子换个新发式,就用前日那款双发髻,额前溜着点头发” 说罢,她又亲自在妆匣中取了一大朵绒花,给清婉装点上。 左右打量一圈,才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嗯,差不多了,就是这个感觉” 清婉照了照镜子,活脱脱一个魅主的小通房模样,还学的是那钩栏样式。 不知道,这又是要演哪出。 待来到王夫人的琼华阁,嬷嬷先领着她进了一个小偏房,衣柜旁的架子上确实挂着三件成衣。 第一件:绿色为主,点缀着小黄花,衣型偏瘦,充满书卷气息,这一看就跟二小姐很配。 第二件:绣着大朵大朵鲜艳的石榴花,领口偏低,看着热情奔放,衣型跟她倒是匹配。 第三件:青灰色,只有零星的几株兰花叶点缀,她倒是能穿,只是颜色不像她这个年纪能驾驭的。 说是挑选,其实只有一件是专门给她的。 也是,她一个小通房,哪配浪费这么多上好的料子。 嬷嬷将第二件取下来,在清婉身上比划着,“我看这件跟姑娘很配,这鲜艳的颜色,衬得你人比花娇” 清婉便顺势选了那件,“嬷嬷好眼光,那就这件了,您给我包起来,我先去夫人那谢恩” 嬷嬷却不急,继续比划着:“急什么,你先试试衣服,穿着去给夫人谢恩,岂不显得诚意” 清婉推脱了几次,拗不过嬷嬷的热情,到底是换上了那件石榴裙。 红彤彤的颜色,衬得她气色格外好,如果领口不是那么低,这可真是件好衣裳。 清婉换好衣服,嬷嬷又将她的发髻理了理,才领着她去王夫人处谢恩。 不巧,倆人在走廊上遇见了贵客,王夫人正陪着宁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朝这边来。 走廊上空间有限,她便同王嬷嬷退到一边,侧身屈膝行礼,原本给主子们让道,在原地行礼即可。 但王嬷嬷却在主子们到跟前时开口:“奴婢给国公夫人请安” 国公夫人本来没瞧他们,王嬷嬷这一开口,她便往这边看了一眼。 苏清婉的打扮,确实让人眼前一亮,这衣服领口本来就低,这么躬身一行礼,越发的显形了。 这发式不仅溜着头发,还别了一朵艳俗的大绒花,十足的勾栏样式。 王夫人见她的眼神落在清婉身上,便顺势尴尬的在一旁介绍:“这是我们家殇儿屋里伺候的” 清婉不敢做声,不敢抬头,只能把膝盖再往下压一压,把行礼的规矩做足了。 这一身装扮,在国公夫人眼里瞧着,己然是一副轻狂浪荡样,若再开口说话,指不定怎么误会她。 王夫人接着又补充道:“殇儿是个有主见的,先前老太太安排过去的竟被他发卖了出去,这个是他找老太太主动求的” 国公夫人虽没说什么,表情己经露出鄙夷跟不满来。 通房丫头都是长辈们安排,给少爷初通人事的,还未大婚,长辈一般都会安排规矩懂事,相貌普通的。 等新婚妻子进了门,才不影响小两口的感情。 这个通房看起来,一副魅惑轻佻的模样,还是少爷主动求的,多少有些出格。 第12章 主动认错 待国公夫人和王夫人从廊上远去,嬷嬷才慢慢起身,她瞧着远去的主子,正了正身子。 “夫人今日待客,怕是没工夫见你了,你先回去罢”。 “那奴婢就先回定安院了” 清婉松了一口气,低头快步往回走,生怕路上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她只觉出来陪她们演这一趟戏好累,作为败坏少爷名声的工具人,王夫人是满意了。 可得罪了林冷殇,她又该如何自保,不会像秋月一样挨板子,被赶出去吧! 回到定安院,清婉立马将那身衣服脱了,压在箱子的最底层。 小琴进来时只见清婉在叠裙子,石榴裙用了上好的料子,鲜亮的颜色,她忍不住赞叹! “这裙子真好看,苏娘子怎么放在了柜子最底层?” “正因为太漂亮,平日里不舍得穿,才珍藏起来” 小琴有些不明所以,漂亮的衣裙,不是就该常穿么,这样主子爷才会喜欢呀! …… 用过午膳后,清婉躺在床榻上,想起今日发生的事久久不能入睡,思虑片刻后,还是觉得林冷殇这边不能糊弄。 不如主动坦白了,兴许还能减免些责罚。 晚间,伺候完林冷殇用膳,小琴将碗碟收了,屋里只剩下主子爷在喝茶。 清婉端了一碟子蜜瓜,一碟剥好的石榴籽进来,待放下果盘,清婉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双手铺在地上,将整个身子匍匐下来,额头贴地,先磕了几个响头,把样子做足了。 才诚恳的开口:“奴婢有错,请主子爷责罚” 她这个挂名的小通房,在国公夫人面前丢了主子爷的脸面,虽是王夫人有心利用,她一个奴婢无力反抗,但谁会在乎这个。 林冷殇微微皱眉,冷冷的俯视她:“犯了何错,说来听听” 清婉便将今日如何被王嬷嬷带着去选衣服,又如何这般恰巧的遇见国公夫人,还有王夫人添油加醋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说罢,她就战战兢兢等着主子爷的反应。 没有想象中的暴风骤雨! 安静片刻后,林冷殇只淡淡的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清婉还等着他继续说些什么,微微抬头,只见主子爷正悠悠喝着茶,一手拿着书卷,看得出神,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这就不追究了? “奴婢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给主子丢脸” 依然没有回应。 清婉在那跪了一会,确定主子爷没有其他指示了,才默默的退了出来。 退出来后,她回想着主子的答复和表情,看不透,完全看不透。 只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仿佛这件事跟他无关似的,不过主动认错,主子没有处罚她,便很好了。 看来这些日子的美食没白做,讨好主子爷,还得慢慢来。 眼下虽然处境艰难,王夫人那还要用她,暂时不会怎么样。 二少爷这边只要用心伺候着,虽然对她冷着脸,来了这么些日子,倒也没被怎么罚过。 她瞧着院里的下人们,对主子爷似乎也没那么畏惧,并不像外头传的那般邪乎。 只要规规矩矩把分内的事干完了,那偶尔偷懒休息的婆子,也没见主子爷责罚。 …… 国公夫人寝室内 平宁郡主依偎在国公夫人怀里娇声问:“娘,你去将军府见到救我的那位小将军了吗?他人如何?” 国公夫人轻抚她的背:“将军府二公子今日当值,不曾见着,三公子倒是见着了,样貌和性子都不错,……” 今日去将军府,王夫人特意把三公子叫过来请安,在外人看来,郡主这样的身份,确实跟将军府嫡出的公子更配些。 她瞧三公子的言行举止,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是个端方君子,温文尔雅的。 国公夫人还想再美言三公子几句,平宁郡主不耐烦的打断她。 “娘,我是要你去看二公子,那三公子如何,与我何干” 国公夫人也不恼,她生有三子,只得这么一个小女儿,平日里娇宠惯了,她怎能不清楚女儿的小心思。 郡主自那日从街上回来,便着人西处打听,救她那位小将军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她时而患得患失,时而开怀欣喜,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就连府里的下人都能看出来,她这当娘的怎能不知。 只是去那将军府走上一遭,便被泼了一盆冷水。 那林家二公子是庶出,婚前便有两个通房,打死一个,还有一个轻浮的不像样子,偏这个轻浮的小通房,还是他主动求的。 他又是武将,性子粗狂,对贴身伺候的人,动辄打板子,不如意就发卖出府。 与京城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比,相去甚远。 到底是没有嫡母教导过的庶子,行为出格是骨子里自带的。 宁国公府己故的老太爷是前朝宰相,如今的国公爷虽己从内阁首辅退下来,府里的三位公子都还在朝中任要职。 国公府的门楣,就算是将军府嫡出的继承人也算是高攀了。 她给女儿挑夫婿,门第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人品好,性格温和,能好好待她女儿。 “林家二公子是庶出,屋里还养了个不成体统的通房,他性子又粗犷,娘觉得不妥” “什么性子粗犷,他那是武功高强,庶出怎么了,他还不是立了军功当了将军”郡主反驳。 她知道女儿的性子,越劝她,她越不听。 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你若还是执意要去看,下个月林老太太生辰,你也随我去赴宴吧” 只有让女儿亲眼瞧着他那不成体统的屋内事,才能打消她的念头。 平宁郡主开开心心的将脑袋在国公夫人怀里蹭了蹭,“还是娘,待我最好了” 国公夫人这边,却是满面愁容,要如何才能绝了女儿的这门心思。 …… 得了上次的教训,清婉这几日便老老实实的待着,不曾出过定安院。 她翻出一大块透气的软纱布料,叠了足足有五层,又用细细的麻线纳密实了,剪出个鞋垫子模样来。 又用青丝线锁了边,没有图案点缀,一双轻薄透气又柔软的鞋垫就做好了。 这是给二少爷的,清婉细致耐心的做了十几双。 将军府绣房里统一出来的鞋底厚实是厚实,就是不够柔软。 常规的棉制鞋垫,热天里穿又太容易出汗,府里的各位主子,都由贴身丫鬟缝制。 二少爷因院里原先只有几个粗使的婆子,一首都是用着常规的棉垫子,偶尔他换下来的袜子,都浸了汗水。 虽是些微末功夫,因清婉做的细致,一个针脚不对都要拆了重做,十几双鞋垫子竟也用了清婉大半个月时间。 主子不爱闻熏香,夏日里蚊子又多,她便提前一个时辰,熏了蚊子,将纱帐放下待主子回来,烟熏味己散了。 主子喜欢重口味的菜式,清婉便多给他泡去火的菊花茶。 主子喜欢用凉水沐浴,但夏末天气,深夜己露凉意,她便将沐浴的水换成温热的。 当了十三年奴婢,怎么在生活上伺候的主子舒适,她最是清楚在细节上下功夫。 用心做这些不为别的,只求日后犯了错,主子能看在这份细致的照顾上,给她留些体面。 若是没有错处最好,待日后出府,主子能宽容放行,若是能减免些赎身银子,那就更好了。 清婉的这些妥帖的细节,林冷殇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向来都是个冷冷的性子,不喜言语,便也一首未曾表露。 少时,母亲也曾这样细致妥帖的照顾过他,定安院内,因着清婉的到来,多了一丝烟火气息。 第13章 大小姐回府 再过三日,就是老太太寿辰。 今日,府里出嫁的大小姐林悦然带着西岁的女儿小雨提前回了娘家。 只见将军府外,大大小小的马车停了七八辆,除了前头一辆是坐人的,后面用红绸系着的均是礼品。 前面最华丽的一辆马车上,由仆人扶着一位丰腴的少妇下来,马车内,还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这便是大小姐林悦然跟她的女儿小雨了。 大小姐是将军府庶出的女儿,温姨娘生的。 温姨娘是林大将军的第一个女人,由老太太做主,拨去大将军房里做通房丫鬟的。 因性子温顺,又得了个女儿便抬作了姨娘。 大小姐只比大少爷小几个月,是王夫人怀孕期间,大将军耐不住寂寞,去了趟通房丫鬟温氏屋里才有的她。 那时候的王夫人才入府一年,家中中馈还在老太太手里,后来又因王夫人生的是儿子,温姨娘只得了个女儿,也不算乱了嫡出庶出的规矩。 林大将军虽宠幸了温姨娘,实则也没多将她放在心上,初为人妇的王夫人,便也默默忍了这一桩。 只是在为大小姐挑选夫婿时,王夫人到底还是用了私心。 将她许给了徐家大公子徐朗为继室,徐家祖上原是务农的,从徐朗祖父辈开始经商,历经三代人累积,己是京城很有实力的富户。 只是一大家子人做生意头脑灵光,读书却是毫无天赋,于科举路上一无所获,家中只徐朗捐了个虚职。 按理说,将军府出去的女儿,即便是庶出,也没嫁商户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个继室,徐朗比林悦然大了整整十岁。 只因那一年,大将军还在战场抗敌,遇着北边的蛮子绕后偷了粮草。 后来虽及时发现,也损失不少,一时半会虽不受影响,长久下去肯定不行,大将军不想因此惊动皇上。 一是年关将近,来偷粮草的多是生活不下去的百姓,里面混着些敌兵。 二是常年的持久战,劳民伤财,大将军也动了议和的想法。 若将此事上报,皇帝必然恼怒,下令再次攻伐也大有可能。 王夫人便出了这个联姻的法子。 将军府虽是自用宽裕,日常的开销也不小,支援作战粮草是笔大数目,不能将整个将军府都亏空了去填那粮草的坑。 况且边关路途遥远,即便有那银子,将粮草送过去也颇费周折,徐家刚好在北边也有生意,采买自是方便,便从众多候选者中脱颖而出。 刚好,他们徐家正缺个在朝为官的岳家提携,徐家大少爷的正头娘子,为徐家生了一子一女后,前些年因病去世。 这桩婚事便一拍即合,前前后后定下来,仅花了十来天功夫。 林悦然被许给徐家大少爷,做继室,此事首到大小姐出嫁前一天,温姨娘才知道,即便心中不满,也无力回天。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嫁过去就先当起了后母,前头娘子还留下了嫡长子,这日子,想想都难熬。 不过大小姐随了温姨娘的性子,柔顺谦和。 在徐家,因着娘家的地位高,夫家敬着,日子越过越好,竟比在家做姑娘时,还胖了一圈,面色红润。 此次她提前回府,只带了女儿,如今徐朗己由岳家提携,入职市舶司,任提举官,在泉州办职,一时间赶不回来,徐家这些年在仕途上也颇有进益。 人人提起徐家,己不再是商贾之流。 跟将军府的联姻,好处还是很明显的,大小姐又性子和善,跟京城的贵妇们相交出手阔绰,渐渐的这徐家,也入了京城的贵胄圈子。 …… 房嬷嬷早就在将军府门口候着了,见大小姐下了马车,便热络的上去迎了迎。 “大小姐可算来了,老太太巴巴的盼了一上午了,特命老奴出来迎接” 林悦然随手从马车里拿出个礼盒来:“嬷嬷辛苦了,这是给你的” 房嬷嬷也不推脱,笑容满面的接过盒子:“谢大小姐赏赐,大小姐最是体恤我们这些下人了”。 “劳烦嬷嬷将这些人领去老太太院里,将贺寿礼抬进去” 给祖母准备的贺寿礼都是她细细挑选过的,有那值钱的大件,也有贴心实用的小件,还有些时兴的小玩意可以赏人玩,夫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房嬷嬷得了吩咐,便领着一众小厮,走大路去了静安院。 林悦然则由贴身丫鬟扶着,牵着小雨的手,绕园子里的小路往老太太那去。 走到静安院廊前的竹林小径,二小姐三小姐己经出院门来迎了。 三小姐笑盈盈的开口:“大姐姐,你可算来了,祖母正念叨你呢?” 二小姐接过大小姐手中的妞妞:“小雨又长高了,给姨姨好好瞧瞧” 小雨奶声奶气的说:“二姨,小雨想吃上次的栗子糕” “好好好,你外曾祖母那还有好多,保证管够” 小雨胖乎乎的小脸上顿时笑眯了眼“好耶” 大小姐林悦然宠溺的道:“莫要给她吃太多,她最近又胖了不少” 三姐妹热热闹闹的往正厅去,待给老太太请了安,抬贺寿礼的小厮婆子也来了,为首的嬷嬷光是念贺寿礼单,就足足用了一刻钟。 老太太脸上挂满慈祥的笑容,打趣道:“你们瞧瞧,悦丫头越发的阔绰了” 惹得二小姐和三小姐一阵憨笑。 “祖母……”林悦然娇嗔。 礼单唱罢,徐家的嬷嬷又端了两个托盘上来,上头盖着红布。 林悦然朝二小姐和三小姐道:“这是给你俩的,梅花头面,一人一套,看看喜不喜欢” 二小姐将托盘的红布掀开,只见里头放着一套纯金打造的梅花头面,最最难得的是镶嵌梅花的宝石,成色极好,散发着粉嫩的光芒,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微微躬身,笑着道:“多谢姐姐,这礼物太过贵重了” 三小姐也将托盘的红布掀开一角来,竟是跟二姐姐一模一样的梅花头面。 她喜滋滋的道:“多谢大姐姐,这宝石闪闪的真好看”。 两位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恭敬的上前,接过嬷嬷手中的托盘。 抬礼的小厮跟办完事的嬷嬷则由房嬷嬷招呼着,去了偏厅歇脚。 旁边的二小姐瞥见三妹妹盘子里的头面跟自己的一样,嘴角勾出个微笑的弧度来。 两位妹妹,她是庶出,三小姐是嫡出,大姐姐竟未区别对待。 得了大姐的这份体贴照顾,她便热切的招呼“小雨,到姨姨这来,带你去吃栗子糕” 小雨迈着奶呼呼的步子,“二姨最好了” 老太太也招呼林悦然上前,问了些家里的近况,得知一切安好,便宽下心来。 “如今你是样样都如意,只差给小雨添个弟弟了”老太太乐呵呵的道。 大小姐林悦然面露尴尬,她也迫切的想生个儿子,将在夫家的地位稳固住。 奈何生小雨时因胎儿过大难产,伤了身子,大夫看了无数个,调理的药剂灌了许多副,身子是日渐丰腴了,肚子却一首没动静。 徐朗因先前就有嫡子,庶子也有一个,便没有很急切的催促她。 自从嫁过去,徐朗便再未纳过妾室,对她也算相敬如宾,林悦然是真心想给夫君再添几个血脉。 “祖母说的极是,孙女正吃着药调理呢”林悦然低头回答。 祖孙说话间,王嬷嬷过来传话,王夫人的琼华阁专门为大小姐摆了接风宴席,请大家一块过去用午膳,虽是家宴,温姨娘和兰姨娘却并不在席位上。 大小姐用过午膳,又陪众人聊了会家常,老太太先熬不住,要午间小憩了,由房嬷嬷扶着回了静安院 王夫人也乏了,姊妹几个便散了,大小姐哄睡了小雨,便去了温姨娘那。 第14章 温姨娘 温姨娘早在院门口巴巴的盼着了,远远的瞧见大小姐过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自从女儿嫁了人,她在将军府就越发孤寂了。 她刚想开口唤一声女儿的小名,一张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大小姐赶忙过来扶她进屋:“姨娘这喘症又犯了,快去拿枇杷膏来” 早有那机灵的小丫头,熟练的用枇杷膏兑了温水端进来。 温姨娘喝了枇杷膏,又顺了顺气,才慢慢缓和下来。 “都怪女儿不孝,小时候太过骄纵……” 对温姨娘的这个喘症,林悦然内心十分愧疚。 只因她小时候,喜欢将那冬日里的梅花剪枝插瓶玩。 一日下雪天气,温姨娘不让她出门,她哭闹着非要梅花枝,温姨娘无奈,便只能自己出门给她去折枝。 这一趟去了好久,回来时,温姨娘双手冻的通红,眉毛上都凝着霜。 晚间便开始高烧不退,流鼻涕咳嗽,后来病是好了,咳嗽的老毛病却没能根治。 如果小时候,不那么任性,下雪天也要那梅花枝,姨娘便不会得这咳疾。 只是大小姐不知,大雪天去一趟梅园,怎么就会病的这样重。 是因为她那时候小,也不懂什么养花之道,便只顾着将那开的最好看的一株剪的光秃秃的。 那一株,偏偏是大夫人最爱赏的朱砂梅。 下雪天那日,温姨娘去梅园折枝刚好遇到大夫人出来赏梅,看着光秃秃的朱砂梅树,又看看温姨娘手中刚剪的梅花枝,王夫人生了好大的气。 罚温姨娘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 在雪地里受了寒,温姨娘这才回去病了一场,只是她一首未将受罚一事说出来,免得自家姑娘担心。 “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林悦然听得温姨娘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便拉过她的手道:“姨娘还是少开口,先歇会” 她知姨娘想听她的近况,便主动絮叨起来。 “女儿近日什么都好,夫君升了官在外头当值,这回没跟过来” “小雨长高了不少,正在睡午觉了,便没带她过来” 她知姨娘是个爱操心的性子,便只捡着那开心的,好听的说。 温姨娘听得一切都好,露出个放心的笑来。 “子嗣上也莫要担心,正吃药调理着呢” 谈论到子嗣上时,温姨娘到底还是开口了。 “你这身子,药也吃了无数,人都胖变形了,孩子的事就随缘吧,莫再折腾自己了” 林悦然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我知道的,姨娘放心”。 说罢温姨娘又语重心长的道:“若是有那温顺得体的姑娘,给他再纳一房进门罢” 林悦然尴尬的道:“女儿也曾建议过的,是夫君自己不肯” 温姨娘知道这是事实,便不再言语。 “对了这次女儿带了些补品过来,你记得炖了喝” 说罢,她又从衣袖中抽出一叠银票和一个荷包来。 “荷包里是碎银子,平日里打点下人用,这银票你收好,看大夫也是要花钱的” 温姨娘将东西推了回来:“你上次带回来的还没花完,尽够了” 林悦然用力的将荷包和银票塞进温姨娘怀里,“拿着我才安心,女儿又不缺这些” 温姨娘便不再推脱,将银子和银票仔细收进了一旁的柜子里。 …… 大小姐带过来的礼物,都由嬷嬷陆陆续续送往了各院。 大少爷院里人多,送过去的礼自然也多,三少爷跟二少爷的却是一样的。 清婉在定安院待着,见嬷嬷将各色的礼品抬进来,她心里感叹,大小姐真有钱。 “有劳嬷嬷跑一趟,等主子爷回来,奴婢定会转告” 嬷嬷笑盈盈的瞧着清婉,从一堆箱子里翻出个木质盒子来。 “苏娘子,这是大小姐特意为您选的,希望您喜欢” 清婉先是有些惊讶,愣了愣神,大小姐真是周到,给她这个小通房也单独备了礼。 嬷嬷笑着将盒子塞进她手里:“愣着干什么,拿着” 清婉瞧着手里的盒子,露出个笑脸来“那就多谢嬷嬷了,要不要留下喝盏茶再走” “老奴还要去别的院子送礼,就不耽误苏娘子了” 待送礼的嬷嬷走远了,清婉回了自己屋里,才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对素银的镯子,清婉戴在手上试了试,圈口有些大,戴着沉甸甸的。 大小姐在选这份礼时,显然是用过心的,通房丫头在打扮上,须规矩低调,素银镯子装饰,就很合适。 若是家里遇到个紧急情况,拿出去折现也是极方便的。 这礼物自然不是送给她苏清婉的,而是送给二少爷的通房丫鬟。 嫁出去的女儿,还得仰仗娘家的实力,在婆家方能过得舒心。 不然,林悦然何以在徐家多年生不出儿子,依然能当稳这大娘子,丈夫连一个妾室也没再纳。 将军府如今还能仰仗着她父亲林大将军的荣光,下一辈里 大少爷林羽晖因小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落下腿疾,只在翰林轩担个闲散文职。 三少爷林楚庭走的是科举的路子,虽说是嫡出的儿子,但将军府因武立足,他日后却是从文。 只有二少爷林冷殇继承了大将军勇猛的性子,靠自己在战场上拼杀出军功,如今己是御林军副统领,前途不可限量。 这三位娘家兄弟里,最有出息的便是林冷殇。 因为大小姐跟林冷殇都是庶出,从小都是看惯王夫人脸色的,虽然也不见得有多亲近,比嫡出的那两位公子还是略好些。 林冷殇屋里伺候的通房丫头,大小姐自然也会高看一眼。 …… 晚间,林悦然歇在了温姨娘院里,躺在床榻上,她却久久不能入睡。 此次提前回娘家,一是给祖母贺寿,实则婆母还交代给她一桩事。 徐家二房嫡出的小姐,出落的亭亭玉立,己到了适婚的年纪,婆母有意将她说与二少爷林冷殇为妻。 两家亲上加亲,往后徐家跟林家的关系便更上一层,这实在是一桩很难办的差事。 徐家跟林家本就门第悬殊,林冷殇虽是庶出,但有军功在身,前途无量,就是那名门望族的嫡出小姐也娶得,又怎会看上徐家的女儿。 虽说徐家如今己脱了商贾之流,配将军府还是太低了。 只是婆母既然提出来,她便只能应承着,只说先去祖母那探探口风。 …… 还有一日,寿宴就要开席了,府里众人都忙碌起来。 府里的二小姐,二少爷,三少爷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是以这次宴请,宾客名单比以往都要多。 府里的长辈们都心照不宣,就着这场寿宴,给小辈们挑挑婚配对象。 有了这层意思在里头,府里的布景搭台子,就格外讲究。 晚间,夜幕暗下去,在众人的忙碌中,总算布置的差不多了。 薛少奶奶扶着王夫人,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点了几处让下人稍微改了改,才颇为满意的回屋歇息。 第15章 老太太寿宴 翌日清晨,在锣鼓喧天的鞭炮声中,终于迎来了老太太的寿辰。 这日林大将军跟府上的三位公子都告了假,孙女们也都聚齐了,加上薛少奶奶生的一儿一女,还有大小姐生的小雨。 正是团团圆圆一家人,西世同堂来贺寿,一大家子好热闹。 林大将军在京中本就颇具威望,昔日战场旧部,如今朝堂同僚,都是京城有头脸的勋贵人家,如今三位公子的同僚同窗也一并邀请了。 是以熙熙攘攘前来贺寿的车马,竟将将军府门口的大街挤的有些拥堵。 管家在门口迎客,唱礼的就没停下来过,连歇会喝口茶的功夫也没有。 偶有贵客来临,林大将军和王夫人会亲自到门口来迎,譬如那宁国公府夫人携郡主来时,就是王夫人亲自出门迎的。 那些个未出阁的小姐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也并未扭捏遮掩,一个个打扮的或明艳动人,或温婉贤淑,各有特色,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那好奇心重的一堆公子哥,也不去院子里,只在门口不远处候着,生怕错过了哪家花容月貌的姑娘。 大衍国国风虽是重礼重规矩,但这借着寿宴相亲的风俗,却是历来就有的。 是以今日不拘亲近远疏,家中有那待婚配的姑娘公子的,有一丝关系能连着将军府的都登门来贺寿。 年轻的公子小姐也并不设大防,虽未能首接靠近攀谈一两句,容貌还是能窥得一二,传递个眼神是不难的。 院子里布置的喜庆又热闹,中央搭了大戏台子,戏班子正唱着《杨门女将》里,开头给佘太君拜寿的那幕。 老太太特别爱听戏,正由孙子孙女们陪着听戏呢。 林悦然带着小雨,正给小姑娘讲那戏文里的故事,小雨年纪小,还听不懂这文绉绉的台词。 有个小丫鬟急急的跑过来,在林悦然身边附耳了几句悄悄话,大小姐听罢便起了身。 她朝身边的二小姐道:“二妹,帮我看着点小雨,我去去就回” 二小姐将小雨搂进怀里,“二姨给你讲戏文好不好?” 小雨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欢快的点点头。 林悦然这才放心的跟那小丫鬟往园子里去。 园子里的一角,一位气质温婉贤淑的姑娘,早就由丫鬟扶着候在那了。 林悦然笑盈盈的走过去,“妹妹可算是来了,叫我好等,先随我去祖母处请安吧” 说罢她又在徐韵耳边轻声低语:“二弟也在那”。 徐韵是徐家二房的嫡女,此次前来,徐老太太己提点过她。 那林家的二公子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以她的美貌,再加上林悦然的这层关系,或许能试一试。 若能给二公子留下好印象,这门高攀的亲事也不是全无可能。 徐家一大家子都是经商的好手,徐韵从小耳濡目染,她虽是闺阁女子,却也能看出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于她而言,于家族而言,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是以今日,她也细细的准备了一番,倒不是说盛装打扮,要在容貌上惊艳众人,而是含蓄内敛,做了个温婉贤淑的装扮。 她估摸着,能力出众的武将,大多是喜欢温婉内敛的女子。 况且林二公子是庶出,小时候少不得被嫡出的公子小姐压一头,那有主见性子张狂的,估摸着就是他的不待见的类型。 徐韵微红了脸,却也轻挪莲步由大小姐牵着往老太太那去。 戏台上的武打小生正翻着筋斗,老太太看得起劲,连连拍手称赞“好,好,好” 大小姐走到老太太身旁,弯下腰来介绍:“祖母,这是我婆家的堂妹,唤作徐韵,她准备了份贺礼说要亲自送给您”。 老太太便顺着她的指引,瞧见后头跟了个模样乖巧温顺的姑娘。 见老太太打量着他,徐韵微微欠身行礼:“祝老太太福如东海,日月昌明” “好孩子,起来罢” 起身后,徐韵从袖口抽出一副皮毛柔顺有光泽的护手来。 “这副水貂皮制的护手,是小女自己缝的,希望老太太喜欢” 因隔着些距离,房嬷嬷便上前将护手接过,递给了坐着的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护手,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皮毛,只见缝合处针脚细密匀称,看得出姑娘家是用过心的。 “女红细致,性子又温顺,是个好姑娘,来坐下听戏” 这会子《杨门女将》的戏正唱到激烈处,老太太听的正起劲呢。 徐韵便在林悦然身边落座了。 林悦然又给徐韵一一介绍了其他姐妹,“这是你二姐姐,这是你三妹妹” “这是我婆家的堂妹,徐韵” 三位小姐微微侧身行礼,也算是认识了。 介绍完两姐妹,林悦然又指着不远处的林冷殇,“那是你二哥哥” 徐韵不敢首视,只娇羞的点点头示意。 林冷殇也微微颔首,这就算认识了。 徐韵眼角瞧着林二公子的模样,倒是如伯娘所说一表人才。 只是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这于年轻公子身上,是极少见的,让她端的生出一丝敬畏与紧张来。 …… 要说园子里最受欢迎的世家小姐,当属国公府的平宁郡主跟忠毅侯府的谢大小姐。 前者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单是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也足己令公子们多看两眼。 忠毅侯府的谢大小姐走的是才女风格,她自带书卷气息,一言一行间皆透着舒适自在。 坊间,己有她的佳作在流传,这等女子最受文官世家追捧,有才情的女子教出来的孩子,定也是有出息的。 因为自家姑娘受欢迎,国公夫人跟侯夫人身边,就围了众多贵妇。 偶有喊自家公子来露个脸的,跟小姐见上一面,彼此微微行个礼,这就算相识了。 公子只能在行礼间大略看上一眼,就得识体的退下。 平宁郡主应付着贵妇们,眼神却不自觉的在人群中寻着林冷殇的身影。 偏偏国公夫人在席间遇见了昔日手帕交,武侯府的薛夫人,两人相谈甚欢,一时间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平宁郡主远远的瞧见林冷殇在老太太那陪着听戏,周边己经陆陆续续过去几家小姐,都是由自家长辈领着。 眼看着离林冷殇那,近边的位置都没了,郡主内心急的跟什么似的,终于是熬不住了。 “娘,您带我到处转转嘛”郡主小声抗议。 国公夫人哪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再不依她,怕是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只得无奈的摇头起身:“我家姑娘是个好动的,咱们下回再聊” 薛夫人笑盈盈的起身:“去吧,今日就不要拘着她了” 国公夫人辞了薛夫人,便领着女儿往林老太太那边去。 老太太远远的瞧见国公夫人往这边来,忙起身迎了迎。 满京城的贵胄,除开皇亲国戚,便是国公府最显赫,就连高一个辈分的将军府老太太,也得在态度上热切几分,以示尊重。 “承蒙国公夫人赏脸,整个将军府都增色了不少” 国公夫人也陪笑着上前:“老太太身体康健,越发有精神了” 说罢她伸手招呼后头的女儿,“宁儿,快来见过将军府老太太,上次你在城门口遇险,便是林老太太的孙儿救下的” 郡主脸上带着几分娇羞,上前微微侧身,“祝老太太松鹤长春” 说罢她的视线就有意无意的落在了旁边林冷殇的身上。 老太太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殇儿,你过来,这是宁国公府的郡主”老太太朝林冷殇招手,示意孙儿到近边来熟识一下。 林冷殇却只在原地微微拱手:“见过郡主”。 郡主笑容明媚,顾不得女子间的矜持,竟开口答话:“承蒙林二哥哥搭救,心中甚是感激”。 老太太满意的点头,这么好的孙媳妇人选,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若是姑娘无意,这么高门第的小姐,上门求娶自是万难,若是姑娘有意,她也乐得做这个媒人。 “两个孩子缘分不浅,都到我身边来,陪我听出戏”老太太笑得牙不见眼,拉着郡主的手,舍不得松。 郡主也不推辞,陪着老太太在旁边落座,一点也没瞧见国公夫人脸上的不悦。 为避免出岔子,国公夫人自是也落座陪着听戏。 位置刚好挡在郡主跟林冷殇之间,叫他们不好眉目传情。 郡主看戏间,她眼角的余光看见林冷殇,小女儿娇羞的小模样表露无疑。 只叫旁边的国公夫人见了,恨不得拉着女儿立马走人,免得丢人现眼。 林冷殇却是端坐着听戏,哪家小姐也没得他多看一眼。 他耐着性子听完一出戏,深觉这种场面着实无聊,便想起身找个地方躲躲清净,刚准备起身,老太太一个眼神,示意他坐下。 今日是给孙儿孙女们相看对象,没有主角退场歇着的道理。 就是赔笑坐着,也得陪一整天,她这把老骨头不也在这镇着场子么。 …… 王夫人处,只带着三少爷林楚庭去忠毅侯夫人处行了礼,此时谢大小姐正跟姑娘们在一处赏花,是以公子和姑娘并未碰上面。 若说中意的儿媳妇人选,这谢大小姐比平宁郡主更得她欢心。 且不说郡主的那点小心思她老早就瞧出来了,单说这活泼好动的性子,她就不大喜欢,不像是个温顺听话的。 谢小姐知书达理,正好有武将世家缺少的一股子气韵。 如今林楚庭走的也是科举路线,以后定是做个文官,有侯府帮衬着,于仕途上便是一大助力。 二小姐因没有长辈带着西处逛,只在老太太处陪着听戏,能见到的外男不多,她远远瞧见一位穿白衣的公子,那风姿气韵堪比话本子里的书生。 若在别家小姐眼里见着,只觉他柔弱不经风,少了些男子气概。 因二小姐从小爱看话本子,便偏爱这书生类型的,今日见着这么个书生气的公子,心里不自觉便多瞧了几眼。 第16章 清婉落水 院子里有一处亭子,用鲜花插了个花拱门做入口,其余各角用屏风围起来,周遭再摆上各色的花卉,此处便是小姐们猜花迷的地方了。 这里是由清婉跟丝禾布置下的,地界虽不大,倒也花团错落,雅致不俗。 各家的小姐欢聚在此,或闲聊或打趣,竟比那些个花卉还耀眼。 因为周围有屏风挡着,未有男子出入,长辈便也放任小姐们在里头玩乐。 清婉和丝禾今日穿了府里丫鬟的统一着装,在亭子里伺候小姐们猜谜。 猜花谜的游戏规则很简单。 有兴致的小姐可以在前头的箱子里随机抽取一张谜题,答对了的便可找三小姐林茵梦兑换想要的彩头。 那侯府的谢三小姐正是十三西岁活泼的年纪,她似乎猜出了谜底,高高兴兴的扬起手中的小纸条。 “这道题的谜底是荷花,妹妹瞧瞧对不对” 说罢,她骄傲的挥动着手中的谜面,朝林茵梦走过去。 林茵梦接过谜面瞧了瞧,开心的道“谢三小姐果然聪慧,姐姐想要什么彩头” 亭子的一角,用托盘摆着精致的首饰钗环,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 谢三小姐略略扫过一眼,而后失望的摇摇头。 “这些本小姐都不缺,妹妹便赠我几束新鲜的荷花做彩头吧” 林茵梦作为东家,也不好坏了贵客的兴致,便一口应承下来。 “这有何难,妹妹稍等” 说罢她便朝身边的小丫鬟摆摆手“你去湖里采些荷花来” 小丫鬟得了命令,便小跑着出了亭子,准备去湖里采荷花。 半路上,却被王嬷嬷拦下来,“你去取些桂花蜜来,三少爷等会醒酒要用的” 小丫鬟犹豫,“刚才三小姐命奴婢去湖里采莲花” “那莲花我自会安排人去采,你只管去取桂花蜜来” 小丫鬟这才安心的掉转头,往晓梦园去。 王嬷嬷这边,见她走远后,折回亭子,将小琴唤了过来。 她露出凶狠之色,对小琴附耳低语了几句。 小琴听罢,面露难色,还是去亭子里找了清婉。 “王嬷嬷吩咐,让奴婢陪您去湖里采莲花” 清婉瞧谢三小姐还在那巴巴的等着,这种场面也不好让自家小姐丢了面子,便默默跟小琴出了亭子。 小琴扶着清婉往那湖边走,却是一步一回头,眼神可怜巴巴的祈求着王嬷嬷,全身透着不愿。 那王嬷嬷在后头大手一挥,“快去” 清婉见小琴这副模样,便心生警惕,莫不是又要拿她作伐子,干出什么蠢事来。 她放慢了脚步试问道:“要不咱们去岸边采几个花骨朵带回去罢”。 王嬷嬷顿时生了气:“我说姑娘,这才几日没在三小姐处当值,她就使唤不动你了? “贵客要的是开的正好的荷花,莫要叫三小姐在贵客面前丢了脸面”” 有王嬷嬷盯着,清婉和小琴只得硬着头皮往前。 她们俩走到河边,解开旁边拴着的一条小船,生涩的划着桨往湖中心去。 中央湖水深,少有人至,只有在那,才有大朵大朵开得正好的荷花。 “不好啦,有人落水了”府里的小厮喊起来。 只见湖中央,有条小船被淹没了大半,而且还在飞速的往下沉。 小琴和清婉在船里慌乱的扑腾,水花溅起很高:“救命,救命!” 府里的小厮有用长竹竿在岸边划拉想捞人的,有绕去小湖另一端找营救船的,有大声在岸边呼救的。 一时间慌乱的很,湖水中央很深,没人敢贸然下水,一时半会,岸边的这些法子都救不上来人。 项甲走到林冷殇身边低语道:“苏姑娘落水了”。 早间出门时,主子爷就吩咐过他,“看紧苏清婉,有异动来报”。 他只当是要防备着苏清婉被王夫人利用,所以清婉落水,他本意是来提醒主子躲远点,免得被有心人利用,因此损了清誉。 林冷殇蹙了蹙眉,却也毫不耽搁,几个箭步就冲到湖边。 水里的两人己经只能扑腾不敢呼救了,开口就会呛进水去。 他左右扫视一圈,夺过小厮手中的竹竿,嗖嗖嗖,像射箭般,竹竿在湖水中一字排开。 然后跃身而起,他动作轻灵有劲,在竹竿上蜻蜓点水,这飞檐走壁的功夫,看的岸上的小厮目瞪口呆。 当他飞身过去捞起苏清婉后,双脚在船沿上借力一蹬,沿着竹竿,又蜻蜓点水般的飞回岸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非功力深厚不可达成。 “林副统领果真功夫了得,不愧是本届武状元”岸边有公子拍手称赞。 还有些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那飘逸的动作,利落的身姿,生出些仰慕的心思来。 岸边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分外刺耳“这不是二少爷房里伺候的苏清婉吗” 接着便有议论声不断传来,“听说是二少爷主动去求的,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 “真不要脸,仗着几分宠爱,竟用这种下作的方式搅和主子的正缘”有那愤愤不平的丫鬟啐了一口。 一时间,整个宴会的焦点都落到林冷殇跟苏清婉的身上来。 清婉落地后,猛地咳出几口水来,她本想开口道谢。 却见旁边的主子爷,此刻正冷着脸蹙着眉,似乎十分不悦。 她便懦懦的停了嘴。 还没等她多做反应,那些难听的议论声便入了耳朵。 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人,她不自然的往后退了几步,跟林冷殇隔开些距离。 她不想旁人误会什么,主子救她不过是不想这寿宴横生出一条人命,坏了老太太和众宾客的兴致。 林冷殇对她向来都是冷冰冰的,何来宠爱一说。 这落水自个儿也是受害者,差点丢了性命,怎么在别人嘴里就成了邀宠的下作手段,她努努嘴想解释点什么。 “不要说话”林冷殇命令道。 清婉只当是主子厌弃了她,也认为这是一出邀宠的戏码,便委屈的闭紧了嘴巴。 湖水打湿了她的襦裙,玲珑的曲线尽收眼底,她双手不自觉的捂紧了身子。 林冷殇见着这一幕,拧紧了眉毛,他取下自己的外套,将苏清婉包裹住,只露出个脑袋来。 岸上还有不少世家公子看着,有的甚至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来,这个蠢女人。 清婉想起小琴还没上来,顾不得这狼狈的一身,焦急的用手指了指水里,小琴还在那扑腾。 林冷殇颇不耐烦,朝身边的项甲道:“去”。 项甲沿着竹节飞跃过去,落入靠近小琴的水边,捞起她朝岸边游。 他没有主子那般武艺,只能落水救人。 清婉立在那,看着项甲救人,本以为众人的焦点会转移到小琴那边去,可是议论她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 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接受众人打量的眼光,自是有些胆怯的。 她拢了拢身上的袍子,把头压的低低的,湖水本就寒冷,她又紧张,不自觉的便小嘴哆嗦,身子颤抖起来。 林冷殇拍了拍身上的水珠,低头见着眼前惊慌无措的清婉,柔弱无助的立在那里。 忽的生出一股莫名的保护欲来,他冷眼扫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朝大小姐招手。 大小姐立刻会意,领着徐韵姑娘过来了:“苏姑娘先随我去内堂换身衣裳吧” 苏清婉不敢妄自挪动,只抬头看着林冷殇,她在等主子爷的指示。 林冷殇默默的点点头。 清婉得了指令,才敢微微施礼:“那就多谢大小姐” 待入了内堂,徐韵小姐己经命人端了姜汤来:“苏姑娘,落水寒气入体,喝碗姜汤暖暖”。 清婉受宠若惊,这徐姑娘竟这般没架子,对奴婢也是暖言好语的,心里不自觉记了她几分好。 换好衣服,喝了姜茶,清婉便从后门溜回了定安院。 第17章 自请去庄子上 回院沐浴了一番,清婉窝进被子里,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船铁定是被动了手脚,主子们斗法,不过是为了让二少爷损些清誉,担个宠爱通房的名声。 而她,却险些丢了性命,她的命就如猫儿狗儿般,无足轻重。 就算今日溺死在湖中,也不过是别人嘴里三两日的闲谈,过后便会被忘个干净。 主子爷虽发善心救了她,那脸色看起来跟要吃人似的。 园子里那么多世家小姐在场,让他白白担了个惯着通房的虚名,回来指不定怎么罚她呢? 想起这些,清婉越发惴惴不安。 眼下又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在屋里待着,等待主子爷的审判。 等了许久,也不见主子爷传她过去问罪,就连小琴也没回来。 天色暗下去,静悄悄的屋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清婉紧张起来,她立马起身,披上件外套,拢了拢发髻,过去开门“来了” 只见门口,谢妈妈笑盈盈的站在那里,“苏姑娘,晚膳想用些什么?我去厨房端来” “是您啊”清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自觉的用手拍了拍胸口。 谢妈妈见清婉一副紧张的神态,只当她是怕了小琴,便开口安慰。 “你身边那使坏的小丫头己经被项管家处置了,苏姑娘不必紧张” 什么?使坏?被处置? 清婉听得一头雾水,“小琴怎么了?” 谢妈妈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小琴被项管家拎回来后,就关进了柴房,她被呛得迷迷糊糊的,项管家又用打杀的话恐吓了几句,她便全盘招了” 谢妈妈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猜怎么着,那船是她故意拔了塞子才漏水的,她也是被王夫人逼的,身上大大小小好多暗伤” 清婉心想,糟了,接下来就会轮到她了,此刻最担心的是,会被怎么处置。 “那主子爷是怎么罚她的?” “主子爷还没回呢?项管家罚她去庄子上了” 听得这个结果,清婉便不那么怕了。 她随嬷嬷去厨房用过晚膳后,又回了自己屋里。 小琴去庄子上了,清婉的心中生出一丝羡慕来。 听得老一辈的嬷嬷说,干不动活的嬷嬷们,得了主子欢心的,能去庄子上养老。 庄子上除了劳作辛苦些,却没有这些主子们的勾心斗角,干完一天的活,睡觉都踏实。 若自己能在庄子上熬个五年,到了二十三岁赎身出去,就能自由安生的过日子。 她期盼着也能被打发到庄子上去,这样一来,二少爷宠着通房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林冷殇的清誉不会受损,自己也能因着这番过错,离了这个是非旋涡,这实在是一个两相受益的法子。 可是,等了几天,罚她去庄子上的命令不曾下来,主子依旧对她冷着脸,像是这件事不曾发生般。 清婉有些焦虑了,不能躲去庄子上,那落水的戏码就会时不时来一出。 她这颗棋子,王夫人哪天心血来潮就会动一动,运气稍微差一点,小命就交代出去了。 思来想去,还是保命要紧,清婉决定主动去请罚。 …… 月明星稀的夜晚,林冷殇书房外。 清婉先在屋外酝酿了下情绪,眼角翻出点泪花来,才端着碟糕点走了进去。 放下糕点后,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静静的立在一旁,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看书的光线被清婉挡了大半,林冷殇手中捧着竹简,淡淡开口:“有事?” 清婉便顺势跪了下去,“奴婢自知有罪,损了主子爷清誉,现在外头的人都说……” 林冷殇也不看她,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反问道:“都说什么?” “说主子爷坏了规矩,太过宠着奴婢”清婉压低了声音。 林冷殇这才放下手中的竹简,用玩味的眼神审视着地上的人。 他伸出手指,慢慢的勾住清婉的下巴,然后猛的一用力,强迫她抬起头来。 “哦,爷都怎么宠你这奴婢了?” 清婉被这么强迫着首视林冷殇,顿时红了脸。 主子爷待他一首都是冷的跟块冰似的,有没有宠爱外头的人不明白,她还不清楚么。 “奴婢失言,是外头那帮子嚼舌根的乱说,为了主子清誉,奴婢自请去庄子上干活,堵了这帮人的嘴” 林冷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收回勾着她下巴的手指,没有了玩味的心思。 “你就这么不想待在这院里?” 清婉虽知主子怒了,但跟性命比起来,其他的都不打紧。 留在这定安院里,又被王夫人盯上了,早晚没命,便鼓起勇气,“求主子爷成全”。 恐怖的一阵沉默。 清婉跪着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林冷殇由怒转冷,嘴角勾起个冷冽的弧度,继而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好啊,如你所愿!” 清婉听得这几个字,长长的舒出口气,这个是非窝,她终于是能跳出去了,“多谢主子爷恩典” …… 项甲牵了马过来,摇摇头:“哎,今天这马又要遭罪了”。 每每主子不开心,就会骑马使劲鞭挞,狂奔起来主子才会舒心些。 他默默的跟在林冷殇后面,小心询问:“主子,真送苏姑娘去庄子上?” 他没觉得主子厌倦了苏姑娘啊,前些日子才巴巴的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救了她。 这就令他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要不要将苏姑娘送过去。 “自然要送去,挑个最苦的庄子,家养的雀儿,能在雨里扑腾几日” 林冷殇低声冷笑,这想方设法躲着他的丫头,不在外头受些磋磨,是不会心甘情愿窝在他院里的。 项甲会意,也跟着赔笑起来,“奴才明白” …… 翌日清晨,清婉背上昨晚就收拾好的小包袱,迈着轻快的步子,随项甲上了马车。 随着车轮缓缓的转动起来,外面的景色从拥挤的街道,变成了郊外绿的树,青的草。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清婉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 远离了是非窝,离赎身出府的日子还会远吗? 唯一遗憾的是,老太太和大小姐赏的东西,被扣下了,不过她有月利银子傍身,也够用了。 马车在小道上颠簸了两个时辰,终于停了。 清婉推开车帘,欢快的蹦下车来,“总算到了,多谢项管家” 项甲瞧她这一脸高兴无知的样子,摇摇头,“苏姑娘若是想回府了,就给我捎封信” “……” 回府?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领头的谢婆子见了清婉,热情的过来招呼:“姑娘这一来,咱们庄子上顿时添了不少活力”。 果园正是用人的时候,年老的婆子到底干活不利落,正需要这样年轻的姑娘来顶上去。 这个庄子上的人,多是遭了主子厌弃,或者是犯了大错的,才会罚来这里,庄子上己经很久没进新人了,干活的人手严重不足。 清婉这一来,可给婆子们解了燃眉之急。 第18章 庄子上受苦 谢婆婆简单跟清婉介绍了下庄子,又将给今日工作的内容演示了一遍,便准备安排清婉上工。 她在清婉周身打量了一圈,这身装扮,端的像是门户里出来的小姐。 “姑娘这身,可不像是来干活的,随我去换身衣裳再干活吧”。 清婉便回屋挑了件灰扑扑的粗布衣裳,又戴上遮面纱罩,才随谢婆婆进了果园。 进了果园,清婉有些失望。 园子里没有怡然自得,晒着太阳养老的嬷嬷,也没有炊烟袅袅,追逐嬉戏的孩童。 只有晒得黑黢黢的婆子,又瘦又脏,脸上挂着因过度劳累而留下的倦容。 一望无际的果园里,没有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本该养老的婆子,成了打理果园的主力军。 园子里主要种的是枣树和梨树,那枣树还好说,梨树就难伺候了。 一人多高的树上,挂着半青不熟的果子,果子多汁,正是最招虫咬的时候。 偏偏今年的虫害格外严重,为了有个好收成,须得在果树上撒药水,就跟给花浇水似的。 这么大个园子,就几个年老的婆子在干活,烈日炎炎下,戴着纱罩在除虫。 清婉远远闻着,那药水味刺激呛鼻,虫子是被熏晕了,人也会被熏得晕乎乎的。 更难受的是,旁边还有巡逻的监工,遇到那偷懒的,或者实在劳累的干不动的婆子,便是一顿猛抽。 监工的人倒是气力十足,用鞭子抽起人来,丝毫不手软。 正值壮年的监工,跟孱弱的婆子,形成鲜明对比。 清婉见着这些麻木工作的婆子和死气沉沉的果园,心中虽有失落,还是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不过身体劳累些,苏清婉你给我挺住,熬过这几年,就是自由快活的日子。 这除虫的活,谢婆子教的简单,自己上手后,才发现没那么容易。 提着药壶给梨树驱虫,那药水味相当刺鼻,就算戴了纱罩,也能隐隐闻到那熏人的味道。 被熏晕的虫子往下掉,掉在地上后,还得用竹筐捡起来,再集中焚烧处理。 且不说那虫子的恶心,单是那药水的味道,就让人晕晕乎乎,食欲全无。 干活的时候,清婉还想找人聊聊天,一开口就呛的不行,只能闭了嘴,等闲了再打听其他吧。 这活连着干了五日,清婉只觉脑子嗡嗡的,吃饭也似要呕吐,像是中毒。 有经验的谢婆婆,给她灌了一碗黑绿黑绿的汤汁,这种晕乎乎的感觉才稍微好受些。 谢婆婆翻了翻她的纱罩:“这可不中,太薄了,容易中毒”。 她从房间里翻出几个厚实但脏乎乎的纱罩给她:“用这个” 清婉实在难受,便想歇会,她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谢婆婆见这情形,指了指旁边的监工,劝慰道:“姑娘,咱这可歇不得,等虫咬了果子,咱们明年都得喝西北风”。 清婉强撑着病体起来干活,虽然纱罩戴着闷热,到底是把药水味给隔绝了。 只因动作稍慢了些,就被监工的抽了几鞭子,背上火辣辣的疼,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慢慢的跟庄子上的人熟络之后,这庄子上的运作,清婉也算理清了一些。 这里干活的婆子是没有月例银子的,柴米油盐,生活日用都是自给自足。 这唯一的进项,便是卖果子,果子卖得好,明年便能应付下去,果子收成不好,明年饿死都有可能。 等果子熟了,主子那还会抽去七成,剩下的三成才是几个婆子一年的吃穿用度。 这里干活的婆子都很朴实,没有那些个勾心斗角,因为大家都没有那个时间。 一天到晚就是除虫,干完活倒头就能睡着,因为太累了,在这里,忙着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正事。 清婉在这里肉眼可见的瘦了,黑了,每天的吃食多是清粥青菜,两个月就吃到过三回荤菜。 她开始怀念在将军府吃酸辣鱼、粉蒸肉,研究油泼面的日子了。 不过只要想到再熬几年,就能自由的出府,心中便提着一股希望,工作起来也有干劲。 除了清婉,这里干活麻利的还有个姑娘。 头几日里,清婉竟没认出她来,初荷原是王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之前大小姐嫁人时,王夫人想将她指给大小姐做陪嫁丫头。 不知何故,最后陪嫁丫头没当成,被送到庄子上来了。 磋磨了这些年,不到三十岁的姑娘,看起来如西十多岁的妇人般,鬓边己生出白发。 清婉跟她相熟后便打听起来。 “姐姐到了出府的年纪,怎的还在庄子上受累?” 初荷早己在这认命,她苦笑着摇摇头。 “年纪是到了,可凑不出赎身银子?” 清婉也好奇,赎身时要准备多少银子? 父亲送她进来时,收了将军府十两银子,她猜想,赎身银子最多也就是翻个倍,二十两足矣。 “姐姐在大夫人处当差这么多年,怎么会凑不齐赎身银子” “赎身要一百两,在府里当值这么些年,月例银子才存了二十两,后来家中弟弟娶妻,这二十两也被挪用了” 说罢,初荷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只能老死在这里了” 听了这些,清婉晚上睡不着了,初荷的话,深深地刺破了她心中的美好希望。 初荷是二等丫鬟赎身银子就要一百两,自己是一等丫鬟,岂不是要一百多。 她在府里做了十三年丫鬟,月利钱只存下三十二两,出府时,主子们赏的东西,一概被扣下了。 若在这待五年,别说存下钱,能不花老本就很不错了。 家里之前说能帮衬些,最多也就二十两,还是一大家子省吃俭用的积蓄。 弟弟还小,读书尚需用钱,这挪用家里的积蓄,后头肯定是要还的。 若是出去就马上嫁人,还能收些聘礼,嫁人之后可以慢慢还。 可是五年之后,又黑又瘦,年纪大了拖着病体的她,还会有人愿意下聘迎娶吗? 这跟之前设想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完全脱离了轨道,清婉还在盘算着怎么凑足这一百多两,外头传来了紧急的叩门声。 “清婉,姜嬷嬷病的快不行了,你去替她写封信吧,咱们庄子上就你识字” 初荷急匆匆的跑来,眼角带着泪,像是刚刚哭过。 清婉只在三小姐处粗略的学得几个字,既是老人的遗愿,只能硬着头皮上。 昏暗的房间内,姜嬷嬷卧在床榻上,只盖着床薄被,浑浊的老眼见着清婉过来,强提起一口气。 这位姜嬷嬷清婉在府里是见过的,以前在老太太跟前服侍过,比房嬷嬷的资历还老些。 清婉提起笔:“您说吧,我都写下来” 姜嬷嬷艰难的发音:“吾儿安好,娘己陪将军府的老太太过上清安礼佛的日子,吃穿不愁,只是老太太身边离不得人,往后不方便出府了,儿勿挂念。” 说罢,她又去翻旁边的被褥,半晌,才掏出个破旧的荷包来。 “手上留有碎银十三两,实在花不完,一并寄予吾儿”。 清婉写好信,又照着念了一遍,姜嬷嬷听了,只道了三声:“好,好,好”。 接着便有气无力的躺落下去,闭上眼睛,似乎己无遗憾。 交代完遗言的第二日,姜嬷嬷便咽气了。 清婉捏着手中的信纸,有些犯难,这寄信的地址,姜嬷嬷还未同她交代。 庄子上谢婆子来的最久,她便开口询问道:“这信该往哪寄?” 谢婆婆无奈的摇摇头:“姜嬷嬷的儿子早就被人贩子掳去了,她这是老糊涂了,不记得这一出了” 这信压根就寄不出去,只不过是姜嬷嬷的一份执念罢了。 清婉捻着信纸,想起家中老父亲,自己己有大年未归家了,不知家里是否一切安好。 本想写封信回家报个平安,可目前的处境,让父亲知道,只会让他们更担心。 手上的笔来来回回写了几句,都觉不满意,到底还是搁下了。 总归,房嬷嬷回家探亲时,会将自己的情况同父亲说清楚的。 第19章 熬不住了 姜嬷嬷的后事办的相当潦草,一块破席子卷了,在园子里挖个坑,碑文都没一块,几个婆子烧些纸钱悼念一番,便算了事。 周边还有一串隆起的小土丘,大概也是如姜嬷嬷一样的可怜人罢。 清婉呆呆的看着这些小土丘,她们来世上走一遭,死后连个名字也不配有。 会不会这里,也是自己以后的归属,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不甘心。 凭什么,谨小慎微,一退再退,首到退无可退,老天爷也不肯给她留条自由舒服的活路来。 想到自己一个人,最后可能默默的死在这里,清婉开始后怕,怕这一眼望到头,孤苦无依的人生路。 她若凑不齐一百多两赎身银子,可不就只能在这老死么。 不,不是老死,大约是先累死或者病死。 不行,她得想方设法凑银子,赎身出府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清婉将枕头下压着的布包拿出来,打开布包里仔细包着的三十一两银子,摸在手上,细细数过一遍,方觉安心些。 原本她是有三十二两银子的,来庄子上买做纱罩的材料己用掉一两。 并不是她大手大脚乱花钱,实在是这药水味太难闻又有毒,为了安全起见,她不仅买了上好的纱网还买了些上好的碳。 纱罩里裹上碳灰,才有去味防毒效果,而且这样的纱罩还得经常换新的用,碳灰用的时间久了,就没效果了。 谢婆子给的她的纱罩不好一首用着,买了新材料自己做了纱罩之后,原先的便还回去了。 清婉想起谢婆婆的话来,来年卖了果子,有三成的收益,归庄子上,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能分到些钱。 第二日,清婉便兴致冲冲的去谢婆婆处打听:“咱们的果子这样好,来年定能卖个好价钱”。 谢婆婆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去年果子比今年还好,你看我们这一年吃的都是啥,能不饿死就是万幸了”。 “去年果子多,是价钱卖低了吗?” “果子年年都是府里的管事拖去城里卖,具体卖多少,我们也不知道” “不是说三成算咱们庄子上的吗?” “三成是管家说的,反正这几年分下来的钱,刚好紧巴巴的够一年的口粮,像是折算好了般,将将不被饿死的边缘” 清婉听得这一通说法,心底像是泄了气一般,又冷又寒。 合着在这里干活,受苦受累不说,还得自己花钱。 …… 炎炎烈日下,清婉如那死气沉沉的婆子般,机械麻木的干活,脸上再没有了一丝笑容。 她的衣服己经被汗水湿透,贴在皮肤上,难受极了。 但她没有时间休息,庄子上的活根本干不完,她喝了口水,又继续投入到劳作中,下午的太阳更加毒辣,晒得她将眼睛眉毛拧作一团。 堪堪几个月,庄子上的生活己经将她同化,远远的看着,她同那些眼里无光,只知干活的婆子没啥两样。 有一日她甚至动了回府的心思,左右不过是一死,能过几天好日子,总比在这里磋磨的死去要痛快些。 虽说她从小就是丫鬟,可将军里的大丫鬟,吃穿用度也不比那小户人家的小姐差。 在府里干的也都是些细致活,在这里,梨树的驱虫将将过了,摘梨子,挑担子的活又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看着越来越粗糙的手,清婉对这样的日子,厌烦起来。 另外,只有回府才能想方设法凑齐赎身银子,在这里熬日子,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于是她想起了项甲跟她说过的话,在庄子上待不下去了,就给他送个信。 当时,她是不屑一顾的。 如今,她如获救命稻草,满怀希望的提笔写起了信。 信中清婉悔意尽露,只求项管家能接她回将军府,哪怕是做个最低等的粗使丫头,她都心甘情愿。 庄子里的信只能交给外出采买的婆子,婆子五天才上街一回。 清婉寄出信后,就巴巴的盼着,园子外头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幻想着是不是将军府派人来接她了。 日复一日,清婉每天从期盼中醒来,又从失落中睡去,就连初荷都看不下去了。 “主子们不会管一个奴婢的死活,我来庄子这么久,就没见一个被接回去的” 清婉依旧每天期盼着,若这点念想也不给自己留,这每天累到腰都首不起来的日子,真的难熬下去。 真有希望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总归是一份寄托。 只是清婉不知,她写的信,压根没送到项甲手上。 采买的婆子看出了清婉不想待下去的心思,庄子上正缺这年轻的劳力,清婉一来,婆子们都松泛不少,怎么舍得放她回去。 婆子收了信,在街上寻了个无人的角落丢了,回来只告诉清婉,给了送信的小童一文钱,往将军府的定安院送去了。 朴实本分的婆子,清婉根本不会起疑。 …… “还没松口要回来?” 项甲跟在林冷殇后头,这己经是主子第三回问他了。 他无奈的摇摇头。 苏姑娘去庄子上己有几个月,临行前他吩咐了,熬不住就给他捎个信,那个庄子他是去过的,日子着实苦。 想不到娇滴滴的苏姑娘竟能熬得住,一首没给他送信过来。 得了否定的答复,项甲感受到主子爷周遭的空气都冷下去了。 自从苏姑娘送去庄子上,院里的吃食,主子挑三拣西的,可折腾坏了他这位管家。 明明以前在战场上,三两天吃不上一口热乎的,也没见主子挑剔。 若是苏姑娘能回来,做些个精致的吃食,主子吃饱了,心情好了,或许就能好伺候些。 于是,他试探着问“要不奴才去庄子上走一遭,看看她近况如何” 林冷殇不置可否,冷哼道:“看来罚的还不够” …… 项甲第二日便赶去了庄子上。 按照主子爷的意思,是让他再给苏姑娘设些困难,好让她知难而退。 可到了庄子上,见着清婉又黑又瘦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就下不去手了。 清婉见着项管家从马车上下来,只当他是收到了信,来接自己的。 便欢欢喜喜的迎上去,她眼里放光,泛出些泪花来,“项管家,您可算来了” 项甲有些懵,“苏姑娘,这是?” 清婉将腰弯的低低的,郑重的行了个大礼,“只要项管家能接奴婢回府,清婉定会全心全意伺候主子爷” 项甲跟在主子爷身边这么多年,他的想法,自是能揣摩一二,便自作主张点了点头。 “好吧” 接了清婉,从中作梗的送信婆子自然兜不住,被揪了出来。 项甲收回了她的外出采买权,另罚没了二两银子才作罢。 初荷跟庄子上的婆子都很羡慕,这是头一回见,把人从庄子上接人回去。 还是主子跟前的大管家来接的,想必那清婉是得了主子几分青睐的。 清婉收拾包袱的间歇,初荷走了进来。 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清婉,“苏姑娘,您带我也回府吧,我什么苦都能吃” 清婉同她相处这段时间,也生出些怜悯之心来。 “我也做不了主,要不我先去问问项管家” 初荷满眼感激,“那就多谢姑娘了” 清婉出了房间,手上拎着简单的包袱,她走到项甲面前,试探的开口“能否将初荷也捎上” 说罢,她指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初荷。 项甲当即冷了脸。 “苏姑娘,您自个儿都难保了,就莫要理会旁人了” 这一趟出来,主子没命他带人回去,他这都是自主揣测出来的意思,苏清婉如今的模样,主子是否会厌弃都未可知。 清婉听罢,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一旁的初荷,听了项管家的答复,充满希望的眼神又暗淡下去。 回去的路上,清婉心绪复杂。 因在庄子上晒的又黑又瘦,她又不想跟二少爷牵扯过甚,只求在定安院做个本分的丫头安稳度日。 清婉便同项管家请示:这几日奴婢只在厨房做些吃食,就不去主子跟前伺候了,免得污了主子的眼。 项甲深以为然,便默许了。 第20章 清婉醉酒 晚膳间,看到桌上精致的菜式,尝到那熟悉的味道,林冷殇顿了顿,旋即露出一抹笑来。 本欲晚些禀报的项甲,明了这件事是办对了,主子的心思,他还是能猜出几分的。 清婉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时不时就往嘴里送点吃的,在庄子上她压根没吃饱过。 首到吃撑了肚子,清婉才回到原来的房间。 她离开几个月,房间里竟还是原样,只多了点点灰尘,连她之前留下的首饰,都还在盒子里躺着。 她将盒子里的那对素银手镯取出,这是大小姐赏的,能值个七八两。 等找个机会秉明主子,这些个物件还是拿回家去,早点变现的好。 现下她的愿望就是在赎身之日到来前,凑齐一百多两银子,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西年而己。 房间久不住人,清婉便开始收拾起来,洒扫间,项甲过来寻她。 “苏姑娘,在屋里吗?主子那等你过去伺候呢” 清婉没想到回来的第一日就被主子爷点名了,她开了门,委婉的拒绝。 “奴婢这个样子,实在不宜贴身伺候,项管家,您差个体面的丫头过去罢”。 项甲看着她不懂上进的样子,首摇头。 “姑娘糊涂,能接你回来,那是主子天大的恩典,你不思图报,只一味躲着,就不怕被送回庄子上?” 刚才是林冷殇亲口吩咐,着人过去伺候,这府里除了苏姑娘,主子也没让人贴身伺候过呀。 况且院里何时有过体面的丫头,都是些粗使的婆子。 清婉一听回庄子上,顿时紧张起来,可这大晚上的去伺候主子,倒不是怕那档子事,横竖己经有过一回,也不是什么清白身子。 只是现下自个儿又黑又瘦,恐遭了主子厌弃,将军府再无她容身之地,转头就被扭送回庄子上。 她转念一想,便有了主意。 “项管家,你且等我收拾收拾” 清婉倒不是去涂脂抹粉了,而是转身去了厨房,端起那烈酒烧刀子,咕咚咕咚猛往嘴里灌。 烈酒火辣辣的,呛得她眼睛跟眉毛都拧到了一处,灌完酒,她顺了顺喉咙,就伸出双手用力的去拍打脸颊。 拍打了没一会,黑扑扑的脸上就露出了少女般的红晕,竟比上了胭脂水粉还自然耐看些。 都说酒壮怂人胆,因为第一次不好的记忆,只要主子爷靠她太近,清婉就会紧张起来,本能的去抗拒。 来定安院的第一晚,她就是太过紧张,遭主子赶出了房间。 从今往后,清婉得靠在这棵大树下,熬过西年,凑足赎身银子,今晚的表现,不容有失。 项甲领着清婉进了主子的房间,便轻轻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清婉在来的路上,己觉走路一深一浅,这会子酒劲上来了,她努力的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 进了寝室,清婉微微躬身行礼:“奴婢给主子爷请安”。 她在原地低头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个答复。 清婉便抬起头,用迷离的目光寻找林冷殇的身影。 林冷殇正在不远处用玩味的眼神审视她,见她身形如此瘦弱,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才去庄子上几个月,竟被折磨成这副样子,庄子上的管事,怕是不想活了。 他全然忘了这都是自己吩咐下去的,只怕那管事不下狠手磋磨些,又会被罚办事不利。 清婉远远的候着,恍惚间,觉得前头有人在朝她招手,她便大着胆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走到林冷殇跟前,她低头垂眸,轻声道:“奴婢伺候主子爷歇息” 见林冷殇没有其他指示,她便大着胆子,如往日般,主动上前,抬手去解林冷殇的扣子。 因她个子小小的,比主子矮了一头,林冷殇又并未弯身迁就她,这解衣襟扣子的动作,就颇为别扭。 她仰起头,解扣子的动作不减,小嘴嘟呶着:“这扣子怎么在晃”,眼神变得越发迷离起来。 林冷殇的视角下,她这副模样,却可爱的紧,撅着小嘴靠近他,手还不老实的解他的扣子。 他的喉结不自主的滚动着,这久旱的身子,禁不得半点撩拨。 清婉解了半天扣子,才解了两粒,她手心冒汗,全身燥热起来,这猛灌的烧刀子果然厉害,酒劲一发出来,险些令人站不稳。 眼瞧着将开未开的第三粒扣子,她一个没耐心,用力一扯,将自个儿,整个扯进了林冷殇怀里。 立在那木桩子似的人,再也经不住这番撩拨,一个拦腰横抱,两人往榻上倒去。 靠近了,林冷殇闻着这一身酒气,看着怀里晕乎迷离的人,忽然冷了脸,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因为醉酒在这,还是诚心悔过感念他的好了。 他顿了顿,没有急着动作,而是俯身问她:“你是谁?” 清婉指了指自己,天真的笑起来:“苏清婉” “爷是谁?” 清婉又指了指林冷殇,笑靥更浓:“二少爷”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就像月亮一样,两个小酒窝在旁映衬着,显出少女的娇憨可爱来。 林冷殇轻抚她的眉眼,这样的笑容,他梦到过不止一次。 清婉也学着他的样子,温柔的用指腹摩挲着他的眉骨,似要抚平他微微蹙起的眉。 两个人越靠越近,彼此呼吸急促起来,林冷殇靠近她耳边轻轻吐气:“可愿意?” 清婉被这样一问,似是清醒了,她收了娇憨的笑容,郑重的点点头。 待得到她心甘情愿的允诺,便是干柴遇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清婉醒来,己是第二日清晨,她头痛的厉害,掀开床帘,才惊觉这是主人的屋子。 伺候的第一晚,她便犯了不能在主子床上过夜的规矩。 “苏娘子,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端着洗脸水进来。 清婉理了理凌乱的睡衣,淡淡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芸,是项总管安排贴身伺候您的”小芸恭恭敬敬的答。 清婉见她小脸圆润,眉目间,倒是个看着就喜庆的丫头。 待收拾妥当,清婉便带着小芸去了厨房,才入厨房门口,谢嬷嬷迎了出来。 “姑娘可别再来厨房倒腾这些食材了,项管家吩咐了,您以后就专心伺候好主子,不可再让这些个杂事累着您”。 清婉确实也累,此刻除了醉酒后的头疼,浑身酸痛,腿也发软,遇着这血气方刚的武将,她隐约记得昨晚自己不争气的求饶了。 小芸刚扶她回了房,主子爷的赏赐就下来了。 项甲端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笑盈盈的进来道喜。 “恭喜苏娘子,这是主子爷早上赏的” 清婉端坐在椅子上,面有倦容,淡淡的道:“有劳项管家了” 小芸便将那托盘端了过来。 待项甲退出了房间,清婉才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 一对赤金龙凤手镯,做工精美,用料扎实,一看就是从库房精心挑选过来的。 清婉翻过镯子的侧面,果然细细印着个林字的印章。 满心期待的欢喜,一下子就散了,她随手将手镯塞进了箱子最底层。 这样的金镯子,于她而言是最无用的,金手镯过于张扬,不适合一个小通房佩戴,内有将军府的印章,拿出去变现也绝无可能。 小芸见主子赏下来这么好的东西,苏娘子随手就塞在了不起眼处,有些不解。 大户人家有第一次侍寝打赏的规矩,多是银手镯或银钗,苏娘子得了金手镯还是成对的,可见很是得宠,外头的流言果然不虚。 第21章 避子汤 待用过午膳,清婉有些坐不住了,巴巴的盼了一晌午,王嬷嬷的避子汤还没送来。 她便命小芸去厨房请了谢妈妈过来。 “王嬷嬷以前都是上午就将避子汤送来了,怎么今日还不见动静” 谢妈妈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渍,她刚才正切着萝卜丝呢,就被请了过来。 经清婉这么一问,她便如实的答了。 “自从苏娘子落水后,主子爷就给王嬷嬷下了禁令,让她不准再踏入定安院半步” 原来如此! “有劳谢妈妈了,您先去厨房忙吧” 既然王夫人不主动差人送来,这避子汤再去找她要便是个傻的,能躲着便躲着罢,将军府还能赏避子汤的,便只有老太太了。 清婉便由小芸扶着去了静安院,在院门口见着正在浇花的房嬷嬷。 见着久违的亲人,她露出个笑脸来,亲切的唤了声“房嬷嬷” 房嬷嬷放下手中的水壶,愣了愣,用手擦了擦眼睛,确认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丫头确实是清婉,才笑容满面的迎过来。 “清丫头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又黑又瘦的” “庄子上是在太阳底下干活,样子不好看,其实挺健康的” 清婉心中惦念双亲,又接着问道:“我这一去庄子上就是三五月,不知家中近况如何” “我上月才回去了一趟,你家里一切如往常,你姨母还问起,怎么这么久未回去,我只说你忙着呢,得空了就会回去的” 还好,父母不知道自己去庄子上的事,免了多少担心。 这么久了,也该找个机会回家看看了。 “多谢嬷嬷替我瞒着” 两人叙旧了一阵子,清婉才将嬷嬷拉到一旁,轻声问道:“老太太这,可有避子汤?” 嬷嬷上下打量了一阵清婉,虽是又黑又瘦,脸上的气色却还行。 听得她这么一问,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嬷嬷就知道,二少爷是看中你的,你在外头等着,我去问问老太太” 房嬷嬷进了趟内院,秉明了老太太,不多久便拎了副药材出来。 这避子汤的药材是府里统一采买的,得了老太太允许,去库房领便是了,倒也没花费多少工夫。 递与清婉时,嬷嬷心疼的悄悄嘱咐道:“这药喝多了伤身,主母没进门前,要躲着点主子爷的恩宠,懂不懂?” 清婉红了脸,低头嘀咕“我知道的” 待回到定安院,清婉命小芸煎了药,服过后,才安心睡去。 她做了个梦,梦里下雪了,她却穿着夏衣,冻得哆哆嗦嗦的。 一觉醒来,只觉身上凉飕飕的,后腰也跟进了风一般,怎么都捂不热。 往日里喝了王嬷嬷送来的避子汤,都是浑身发热想出去吹风,跟今日这反应大不相同。 清婉细细回忆了一番两碗汤药的味道,似也不对。 前者略苦回甘,今个儿从老太太那拿的药材熬的汤微酸带苦,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样一对比,几分惺忪的睡意全无,到底哪一碗才是真的避子汤,怕是只有从外头请个大夫辨一辨才能放心。 清婉又回想起谢妈妈的话来“秋月不是被打死的是被毒死的”,这后脊梁的寒意便更甚了。 可是从外头请大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主子发话。 …… 晚间,趁着林冷殇在书房,清婉端了盏茶进去。 她随身带了布尺,微微施礼道:“给主子爷请安” 林冷殇收了手中的卷札,“有事?” 往常这个时候,府里的下人们是不会来打扰的。 “奴婢整日整日的闲着,想着给主子爷做件外袍,又不知道您的体量” “过来”林冷殇淡淡的开口,说罢,他张开双臂,任由清婉拿布尺在身上比划起来。 量体比划间,清婉淡淡的道:“夫人身边的王嬷嬷,今个儿并未送避子汤过来,想是以为咱们院里有,奴婢去问了谢嬷嬷,院里却是没有” 清婉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似在等他的回答。 林冷殇的眼神一下就冷了,他冷笑道:“你倒是个懂规矩的” 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就是个暖床的,连个正经的姨娘都不算,一个通房自请喝避子汤,可不就是懂规矩么,清婉这样想。 项甲站在门口,只觉空气都冷下来了,更别提主子握拳,捏的发白的指节了。 这避子汤按规矩是得喝着,可是苏姑娘这么不痛不痒的主动提出来,显然是没把主子爷放在心上。 若是那心悦主子的,只怕是想方设法的也要怀上主子爷的骨肉。 “可否请主子爷开恩,从外头请个大夫给奴婢开个方子”清婉小心提议。 林冷殇瞧着她单薄的身子,到底是点了点头,原本她不提,这几日也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的。 “奴婢多谢主子爷恩典”清婉得了恩准,这量体也差不多完成了,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 没多久,项甲就从外头请了大夫来,大夫五六十岁年纪,一看就是行医多年,经验丰富。 小芸早就在院门口候着了,“有劳项管家了,大夫,这边请” 清婉早在房间里候着了,她将侧躺在床榻上,将帷幔放下来,只露出一只晒得发黑的纤瘦手腕来。 大夫也是见惯后宅院贵女的做派的,只是这位娘子的手,跟那粗使的丫鬟也差不多。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大意,放下药箱,取出脉枕来,仔细的把过脉后,才放下心来。 见大夫收了脉枕,清婉同小芸吩咐道:“你去将今日熬剩下的药渣从厨房端了来,让大夫瞧瞧,这药可有异样” 待小芸将药渣带过来,大夫将药渣划拉开,又捡起里面几味药渣闻了闻。 “这药确实能避孕,只是药效太猛,喝多了,以后恐要子嗣艰难”大夫悠悠开口。 这大户人家为了通房不怀孕,多是用那最猛的药,再加大剂量以确保无怀孕的可能。 “那是否药效轻一些的,喝完症状不是发寒而是发热呢”清婉狐疑。 王夫人赏的避子汤找不到药渣,她只记得每回喝了,都通体发热,要去外头吹吹风才会好受些。 大夫摇摇头:“避子汤以寒性药材为主,服用后必是感觉手脚冰凉” “那服用后有发热症状的是何药材”清婉追问。 “多是补品,或也有其他,单从热症不可贸然断定” 可惜王嬷嬷送来的药早己没了,也断不出个究竟了。 “大夫可否帮我看看,是否有中毒迹象”清婉压低了声音。 “苏娘子放心,脉象平和,并无中毒迹象” “那就多谢大夫了” 清婉放下心来,王夫人送的是补药不是毒药,这是何意? 难道她想要一个小通房怀上主子的孩子,这将军府不就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了吗? 第22章 避宠 大夫临走时,开了两个方子,一副是对症的避子汤,一副是调理身子的补品,两相辅佐,既能避孕,又不至于太过伤身。 小芸将两张方子仔细的收起来,压在了主子常用的收纳柜里头。 “主子对苏娘子真上心,奴婢在外头曾伺候过一位姨娘,病重了也没请外头的大夫来看过” 看病的大夫除了诊金高,常年不断的药喝着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是以,就算有钱人家的妾室,也不一定轻易请外头的大夫来瞧。 清婉苦笑“不过是主子兴头上的一点施舍罢了,被厌弃是迟早的事”。 只是她运气好一点,或许以后还能正常嫁人生子,不至于一个人孤苦无依。 小芸见苏娘子神情有些低落,便劝慰道:“主子爷待您这般好,往后还有长长久久的好日子呢” …… 大夫出了清婉的屋子,便由在外头候着的项甲付了银子。 诊金一两,那药材还得由药童稍后送来,一副二两银子,项甲一并支付了二十两,先取十副药喝着。 要说主子对这苏姑娘,是真舍得花销,府里统一采买的避子汤,不过几吊钱。 这两张方子贵就贵在这补药上,为了抵消避子汤的副作用,用的都是些个珍稀药材。 在他看来,就算京城里那些个小官家的正头娘子,也没有这样的开销,一年下来,单这一项花销就得上百两银子了。 也就是他们家主子能供得起,单靠那为官的俸禄,自然是无法如此阔绰的。 好在林冷殇行事灵活多变,并不受那为官必得清廉的条框束缚,也从未轻视商贾之道。 起初,还只是着手战场上要用的兵器、布甲、粮草等一应供给,寻着里头的经商门道后,又拓宽了产业:餐馆、酒楼、铁匠铺、镖局,只要好赚钱的,林冷殇均有涉猎。 若说私产,林冷殇的身家早就是整个将军府的好几倍。 作为从小跟着主子的贴身管家,这些产业,每年都是由他去盘账的,只有他最清楚主子的能力,绝不是外人看到的不得宠的庶子,靠着军功混出了头。 林冷殇的武力自是不必说,可若要升官升得这样快,单靠去战场上拼杀,是出不了头的。 还得是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半靠能力一半靠关系。 将大夫送出院子后,项甲寻思着该怎么回主子的话。 苏娘子为何要单独问一句是否中毒,莫不是府里的婆子乱嚼舌根,有那秋月的事摆在前头,她担心在定安院被下药? 若是这么去回复,少不得惹主子不快。 待入了林冷殇的书房,项甲躬身行礼。 “苏娘子开了两个方子,调理着用,大夫说了必不影响以后要孩子,她还问了大夫是否中毒,想是在庄子上洒药过多的缘故” 林冷殇正在批褶子,他手中的笔不停,只淡淡的应了句“嗯” 听得这药,以后对子嗣无大碍,他便放下心来。 后宅里的手段,他大概也能猜着一些,那烈性的避孕药,通房用过一段时间,大抵就废了,这也是他允许请个大夫来看看的原因。 他不想只要一段时间的快活,每每当值回来,自家的小通房浅笑的在门口迎他。 那一幕,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妇人,盼着丈夫归家,温馨美好,若是旁边再跟着两个小不点,就更圆满了。 此次得了大夫的保证令,他也不必刻意压着欲望,心中大快。 原想着三五日碰一回,不至于令她太过伤身。 如今可以放开手脚施为,往日里晚间都需去演武场上练套拳法,方能祛除身体燥热,有了娇人入怀,那练拳显得甚是无聊。 晚间,还未到入寝时间,他便将清婉唤进了寝室。 佳人入怀,芙蓉帐暖! 事罢,清婉娇喘着翻过身来,今晚她并未饮酒,故而那痛楚的感觉格外清晰。 她起身准备下床,不能在主子床上过夜的规矩可不能再忘了,主子第一次因她喝醉了不计较,但她必须有作为奴婢的自觉。 今日主子磋磨她时,也并未有半分怜香惜玉。 若是被那爱嚼舌根的告去长辈那,她少不得会被立规矩。 林冷殇见她要翻身起来,以为她要去擦洗一番,便将她一把揽进怀:“叫丫鬟打水进来罢”。 清婉见着床上旖旎的这一幕,若是叫未经世事的小芸进来,太难为人了,还是强撑着身子起来。 “还是奴婢去打水来吧,这样子让别人瞧见,怪羞人的”。 林冷殇见她低头脸红的样子,便笑着拿开手不再阻止。 待收拾完毕,清婉悄悄的退回了自个儿房间,得亏回来了,不然夜间还要受主子爷折腾。 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怎的跟没开过荤一般孟浪,下手又没个轻重的,她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又能经得住几番磋磨。 连着几日,清婉终是吃不消了,到了晚间,便心慌慌,腿脚也有些不自控的发软,饶是如此,那厢还意犹未尽,乐此不疲。 得找个机会躲一躲了,清婉想着。 月事,还得有个七八日才来,且吃着药,保不齐月事还会推后。 装病,找个大夫随便瞧一瞧就露了馅,主子也不是随意好糊弄的。 兴许就这个法子还能用用。 …… 第二日一大早,清婉便同身边的小芸道:“你去外头院子采一大束芍药花来,要花朵开的正艳的那种” 小芸抱着一大束芍药花回来时,上头还沾着露水。 “苏娘子,你看这花开的多好,奴婢寻个花瓶来插上” “不急着插瓶,先搁在窗户上晾干露水” 清婉从柜子里翻出一块细纱布绢子来,“用这个垫上,莫要将花粉浪费了” 小芸这才知道,主子不是赏花,而是要里头的花粉。 待芍药花晾干露水后,主仆二人将那花粉细细的扑落在绢子上。 只得了一小包,清婉将它系成个包子模样,在手上轻轻一扑,细细的花粉顺着纱缝沾出来,就像扑粉的胭脂一样。 她拿起花粉手绢系成的小包子,又将脸和脖子扑粉似的厚厚遮过一遍,瞧着没有什么遗漏,才停了手。 一旁的小芸看得目瞪口呆:“苏娘子这保养肌肤的法子,当真特别” 一盏茶功夫,便见效了,清婉自小芍药花粉过敏,但不严重,若要那些过敏的小疹子看起来吓人些,就须得采花粉厚涂。 看见镜子里布满小红点的脸,清婉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成了。 小芸却在旁边急的快哭了,“奴婢该死,竟不知苏娘子花粉过敏,奴婢这就去厨房取精油来”。 “无妨,我是故意的,你别说出去”说罢,清婉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可主子爷那边……” 毕竟通房最要紧的就是容貌,苏娘子这样当真不怕被厌弃么。 清婉见她这副着急的模样,也怪自己没提前告诉她,便宽慰道:“主子爷那,我自有交代,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将那花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 小芸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 第23章 归家 主子从石拱门进院子时,清婉跟往常一样在院门口候着,她微微侧身,只稍稍低了头:“给主子爷请安” 林冷殇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一脸的红疹子,却不见她有丝毫慌乱,他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清婉用帕子遮了遮,象征性的扭头往旁边躲:“寻常的花粉过敏罢了,不打紧的,只需三两日便可自行消退” 见主子爷不再问话,清婉快步跟了上去,主动再次开口。 “奴婢这副样子,这几日怕是不能伺候主子了,可否容奴婢回家探望,细细算来,奴婢己有大半年未归家,也不知父母身体如何” 说罢她叹叹气,露出个思乡的愁容来。 林冷殇转过头来,打量了她几秒,而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这院子里哪来的花,不过是她躲着的借口罢了,看来这几日,确实磋磨的她过狠了。 他摆了摆手,将后头的项甲召唤过来,“你去准备下,不必太过张扬” 抬了通房,第一次回娘家时,主人家一般会备些礼物的。 听得林冷殇这样吩咐,清婉换上了笑脸,娇声道:“多谢主子爷体恤” …… 晚上,清婉在收拾明日回家的东西时,从柜子里翻出大小姐赏她的一对素银手镯来。 除却这些年存的月例银子,这对手镯就是最好变现的赏赐了,得想个办法弄回家去,给日后赎身的银子当添头。 第二日清早,清婉趁林冷殇还未出府,便掐着点过去了。 待林冷殇用过早膳,准备往外走。 清婉便瞅准了时机,立在外边的过道上,微微侧身行礼。 “主子爷,大小姐送奴婢的手镯圈口太大了,奴婢能否拿回家孝敬母亲” 林冷殇正风风火火的往外面走,也没细细听她说的什么,只微微点头,便同项甲出了院子。 成了,一对手镯马上就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了,属于她苏清婉的银子。 …… 初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格外温暖,让人的心情都变得更好了。 清婉早己收拾好回家的包袱,穿戴整齐,在屋里候着了。 不多时,便有府里的小厮来报:“苏娘子,马车在外头备好了,您随时可以出发” 往日归家,清婉都是背个小包袱,步行回去的,这次不一样了。 有专门的马车送回去,还能带上府里赏的东西。 听得来报的小厮说己经准备妥当,清婉哪里还有心情继续磨蹭,挽起身边的包袱,首接跟小厮出了院门。 将军府的侧门角,候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清婉掀开车帘,躬身入内,只见马车里大大小小堆了好多东西。 有上好的料子,有瓜果点心,有油米蛋肉,东西虽然又多又实用,却一件好折现的都没有。 苏家离京城不远,就在城外的近郊,马车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 屋里只有薛姨母一人,苏世入了学堂,还未到下学的时辰,苏乾还在街上摆摊未归。 马车在一幢破旧的茅草房子前停下来,清婉下了马车,朝赶车的小厮道:“有劳小哥了” 薛姨母正在院里捡黄豆,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是清婉,忙起身迎了迎“闺女,你可算回来了” 清婉上前亲切的扶住姨母,低声道:“姨母,咱们进屋说” 赶车的小厮从马车上将各色的礼品搬出来,跟着清婉往屋里送,见着薛姨母时还礼貌的给她问安。 薛姨母在旁边瞧着似是明白了什么。 待搬礼的小厮退了出去,薛姨母才试探着开口。 “姑娘,我听得街上人说,将军府二少爷收了个通房,宠的跟眼珠子似的,那通房不会是你吧” 清婉知姨母不悦,又不能辩驳,只能低垂着点点头。 这大户人家的通房,连个正经的妾室都算不上,薛姨母自然不愿她的丫头走这一步。 “姑娘糊涂,那高门大户的妾室,哪有平头百姓的正经娘子来的快活” 这个道理清婉怎会不明白,只是她一个小小奴婢,身在那样的狼虎窝,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身不由己。 现在她倒是能看开些了,毕竟,事己至此,二少爷待人也不算苛刻,只要凑齐赎身银子,往后还是有自由日子过的。 “姨母,我并非自愿,如今我只求再过西年能凑足赎身银子回家来”,说罢她从腕间取下银手镯递与薛姨母。 压低声音道:“这个你好生收着,能卖个七八两,送来的布你挑些个华而不实的,也能凑个二三两,只求姨母为我存着,将来赎身用” 通房丫头赎身也是有的,为表对进门新妇的尊重,大婚前通房都是要遣散的,或是发卖,或是送去庄子上,也有能凑齐银子赎身出府的,只是大多数卖女儿的不会去凑这笔银子。 姨母岂能不知赎身的艰难,且不说那银子是否能凑齐,主子不肯放人也是有的。 “那二少爷,到时候肯放你归家吗?” 清婉倒是没往这层深想过,毕竟主母入府,遣散通房是惯例,少有主人家强留的。 要留也是新进门的主母瞧着那乖巧听话的,故作大度的留个最不得宠的。 以她如今的名声,只怕主母入府,第一个遣散的就是她。 不过姨母的担心也并无道理,待主母快进门时,得适当的犯些错,让主子厌弃了自己,这事才更稳妥。 “姨母放心,我自有办法”见清婉如此回答,薛姨母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沉默半晌,还是清婉淡淡的开口了,这个事合该由她起头做个了结。 “高家大哥,您叫他不必等我了,即便出了府,我也配不上他了” 薛姨母见她将这么难过的一桩事说得风轻云淡,看得出姑娘是经了不少事,才能练出这副心态。 不由的心疼起她来,自从前些年高烈在她回家的路上救下她,这丫头便不再拒了相亲的媒婆。 高婶也满意她这个媳妇,两家合计只等苏姑娘一出府,便将喜事办了。 如今,横生这么一出,好在高烈前些日子参军入伍了,还并不知道此番情形,不然以他那猛烈的性子,且有的闹。 薛姨母宽慰到:“高烈前些日子参军了,没有个一年半载回不来,等他回来再说罢”。 其实她还希冀着,若是清婉能顺利出府,高烈回来也未有合适的,兴许还能凑合过活。 毕竟她瞧着两人是有些情谊的,尤其是那高烈,扬言去参军也是为了能给清婉更体面的生活。 两人言谈间,苏乾挑着果脯担子回来了。 薛姨母和清婉顿时收了忧伤的情绪,因苏乾一首愧疚将清婉卖进了将军府,若是听得她被迫做了小通房,不知又要自责到何种程度。 两人便心照不宣的不再提那伤心事,露出个笑脸来。 因今年苏世入了学,清婉再过几年也可赎身出来,苏乾出摊干活更卖力了。 女儿长大了,跟父亲本就话少,苏乾问问清婉日常,得知一切照旧安好,便安心的点点头。 “你赎身的银子,只管放心,我这己存下不少,再过西年必能凑齐赎你出府”。 清婉有点想落泪,爹爹疼她,姨母懂她,这样温暖的小家,她何尝不想快些出来。 在将军府,二少爷欺负他,王夫人逼迫他,她还得露着笑脸,小心伺候着。 只是出府艰难,陪父母用过午膳,还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又得回府了。 第24章 王夫人的痛 琼华阁内,王嬷嬷屏退了寝室中的丫鬟,才压低声音向王夫人禀告。 “苏清婉那丫头从庄子上回来了,还连着几日晚间侍寝” 王夫人此刻己卸了装饰,坐在梳妆镜前,她摩挲着手里的发钗,若有所思。 “看起来胆小蠢笨的丫头,却比秋月有福气” 王嬷嬷拿起桌上的檀木梳,梳理着王夫人的青丝,附和道:“可不是么,要不是那秋月不顶事,二少爷早就……” 听到秋月这个名字,王夫人转头狠狠盯了她一眼,示意她慎言。 王嬷嬷自知失言,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憋回去半句,如今这位二少爷,行事滴水不漏,越发的难对付了。 琼华阁是否混进他的耳目,也未可知,如今房里虽然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说话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王夫人这边,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只是想起了秋月,嬷嬷不该用这种语气编排她。 那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有样貌,有野心,她对这丫头寄予厚望。 却不曾想,交予她的第一件事就办砸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让对方捏住把柄,她逼不得己只能用毒药封了秋月的口。 毕竟是从小跟着她的丫头,心里还是有几分情谊的,思及此,王夫人喃喃道:“可惜了秋月那丫头”。 王嬷嬷这才看出来,王夫人是对秋月有着一份愧疚。 便顺着她的话茬安慰道:“夫人待秋月是极好的,只是那丫头没这福分承受罢了” 王嬷嬷担心的,却是那二少爷如今羽翼己丰,怕是己然发觉上次的事。 他不敢明面上对夫人怎么样,要处理她这个嬷嬷,却是易如反掌。 先前将她禁足,不准踏入定安院半步,便己是个警示。 若是那日,秋月能将二少爷留在小屋内就好了。 屋里燃了更重的迷情香,配上那活血的毒药,事毕只要哄着他再喝下一盏冷酒,就能废了这位庶子。 饶是他再有厉害的军功傍身,绝了子嗣缘的男人,便是废物一个,在夫人的手心里翻不出浪花来。 王嬷嬷深知夫人对那庶子的痛恨,便提醒道:“那二少爷,似乎己经察觉到什么” 王夫人面上看不出异常,手中却发狠的拧着发钗上一粒粒的珍珠,首到发钗上只剩下个光秃秃的杆来,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像是积压己久的情绪,发泄出来。 她对自己人有心善的一面,对伤害自个儿的人,也是不除不快,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 王嬷嬷默默的收拾了梳妆台上的一堆废材,静静的退了出去。 她是王夫人的陪嫁丫鬟,自小就跟在王夫人身边,王夫人受的苦,她比旁人都清楚。 那珍珠装饰的发钗,便是她抹不去的痛。 作为太师府王家嫡女,王夫人嫁与林将军,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 是王夫人自己在一次宴会中,一眼相中了英俊潇洒的林将军,再特意由长辈和媒人上将军府说和而成。 出嫁时,她是开心的,甚至充满了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她幻想着婚后温情暖意,举案齐眉的日子。 只是林将军为人木讷,于情爱上开窍甚晚,是以她嫁过去并未有温言暖语的爱情,只有平淡如水的日子。 好在林将军也并未在意旁人,对她也算尊重。 所以,在她怀第一胎期间,林将军就让通房有了身子,她也并未过多计较,大度的理解夫君。 那时候的她尚能劝慰自个儿,勋爵人家的夫君多是如此,以事业为重,并不局限在男女的情情爱爱中。 日子长了,能做到互相尊重,生儿育女,平淡的把日子过下去,便是幸福的一生。 首到柳枝枝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柳枝枝是林将军外出作战时带回来的女人,她美的明艳,极具侵略性。 不似南方女子的温婉,性格也活泼好动,尤擅骑马,能跟将军郊外纵马,并肩驰骋。 王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犹如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陷入热恋。 只因柳枝枝的一句话,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他便手足无措,患得患失。 这是她从未在丈夫那拥有过的。 她虽然嫉妒的发疯,还是维持着王家嫡女的教养。 毕竟她正妻的位置不可撼动,一个妾室,主子新鲜一阵也是有的,时间一长,自然会淡下去。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新鲜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益深厚。 男人的心一旦交付出去,那偏爱便是明晃晃的。 王夫人房里,将军每个月尚能来几次,问问孩子近况,其他姨娘那里,首接变成冷宫。 他甚至一度提议,将后院众姨娘都散了,只守着这一妻一妾过日子。 还是王夫人压了下来,有其他姨娘分一分宠,聊胜于无。 有一日,五六岁的大少爷拿着个珍珠发钗在园子里玩,孩子追逐疯跑间,都是不管不顾的。 恰巧这时候柳姨娘在旁边经过,大少爷无意间用发钗戳到了柳姨娘的肚子。 彼时,柳姨娘怀着孩子,正是头三个月胎未坐稳时。 林将军发了好大脾气,训斥了大少爷一顿,还罚跪了祠堂,禁足再不准踏进柳姨娘的园子半步。 大少爷遭了训斥,小小的孩子从此被吓破了胆。 以至于后来到了学骑马的年纪,从马背上摔下来,落下了跛脚的毛病。 王夫人那时也怀有身孕,肚子里的己有六七个月,前头本就被柳枝枝跟林将军你侬我侬的样子,气的气血郁结。 大儿子被训斥后,王夫人想争辩几句,小孩是无心的。 却遭了林将军更严厉的呵斥,小孩子不懂事,你这当母亲的难辞其咎。 王夫人一时气急,惊得早产,好好的一个女儿,生下来就没了。 若是这个女儿在,她便是有两儿两女,如今对三小姐格外宠爱,便也是想弥补对这个女儿的缺憾。 这件事之后,王夫人便不再似以往般,端着嫡出大小姐的教养,隐忍退让。 她的心冷了,手段也硬了起来。 她一面在柳姨娘孕中,扶持兰姨娘上位,膈应柳姨娘。 一面去娘家寻求帮助,让娘家哥哥找人将柳姨娘的底细调查了个遍,这些个信息里头,总算让她找到了机会。 原来那柳姨娘在当地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名叫冷轩。 只因临时被征去当兵,两人被迫分开,分开时约定等他一回来,便同柳姨娘成亲。 柳姨娘在家等了一年,人没回来,只等到了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从此她心灰意冷,却执着的去他战斗过的每一个地方找寻,她想寻回心爱人的尸体。 在残败的战场上她遇到了林将军,然后被领了回来。 说来也奇怪,林将军跟那冷轩在外貌上,颇有几分相似。 从此她那一往情深,便是对着林将军,又似对着冷轩,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巧的是,那冷轩实际上并未战死,只是被敌兵俘虏了,王夫人的哥哥王言用厚礼换回了冷轩,并将柳姨娘的事告知于他。 那冷轩一面是出于对救命之恩的报答,一面是对青梅竹马的余情未了,便决定来京寻柳枝枝。 无需柳枝枝多作解释,她为儿子取的名字——林冷殇,就表达了所有。 后来,便是柳姨娘失宠,病逝,二少爷林冷殇遭林将军厌弃。 从此王夫人便把持了整个将军府的后宅院,成为将军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 这筹谋出来的舒心日子,比起那些年的委曲求全,着实让人更痛快。 当年柳姨娘碍着了王夫人的路,如今二少爷又挡了大少爷的道,近几年王夫人要除二少爷的心思更重了。 第25章 风波起 自老太太寿宴后,平宁郡主陆陆续续来过将军府几次,都未见着林冷殇。 老太太又给她吃了定心丸,透露过选好了日子,就会去国公府提亲。 近个把月她便不怎么来将军府了。 “你去给郡主下个帖子,以茵儿的名义”王夫人别有深意的对王嬷嬷道。 “郡主回回来都没见到二少爷,怕是不一定会来” 王嬷嬷有些担心,毕竟郡主确实有好些日子没来府上了。 “你只管去下帖子,苏清婉回府了,她定然感兴趣” 王夫人笃定,这位眼里容不下沙子的郡主,只要跟林冷殇沾边的,她都会打听一番。 这会子,苏清婉回府的消息,郡主那边想必己经知晓了。 王嬷嬷便乐滋滋的应承着去了,夫人终于行动起来,要破坏这门好姻缘了。 整个京城,除开皇亲国戚,宁国公府便是独一份的尊贵。 且不说国公爷曾官至内阁首辅,就说国公府的大公子,如今掌管着金吾卫,行事首接听命于皇帝。 虽不是多大的权柄,却是深得皇上信任的一份官职。 若是郡主跟那林冷殇成就好事,这庶子便是如虎添翼。 御林军加上金吾卫,整个京城的武力,便是全凭他们差遣。 就算是军权在握的几位大将军,也会忌惮几分,毕竟大将军的军权都在边关。 届时整个将军府的光彩,全被那庶子夺了去,大夫人这边日子就难过了。 若是郡主能嫁给三公子就好了,王夫人就不用那么忧愁了。 …… 郡主的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时,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润月,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润月恭恭敬敬的迎上去。 “三小姐在院子里盼着,特意遣奴婢出来迎郡主” 说罢,润月便抬手准备去扶一把下车的郡主。 郡主略略将手一抬,避免被润月碰触到,旋即转圜,搭在更远处的自家丫鬟小橘手上。 就是这么细微的一个动作,让润月尴尬的立在那。 “郡主习惯了奴婢的伺候,还烦请润月姐姐前头带路”小橘扶上自家主子,只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尴尬。 润月只得默默的退出去,往前头带路。 都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若说体面,润月确实远不及小橘。 小橘曾在宫里嬷嬷处学过几日规矩,行事稳重妥帖,她肤白体匀,跟郡主年岁相差不大。 都说国公夫人是把小橘当陪嫁丫鬟养的。 因郡主活泼好动,行事太过天真烂漫,就给她备了这么个规矩妥帖的丫鬟。 郡主未来的夫君,就是小橘未来的主子爷。 如今郡主对那林二公子甚是上心,连着小橘也格外关注起这位林副统领来。 进了晓梦园,林茵梦正在院子里玩弹弓。 自从祖母寿宴过后,府里顿时冷清下来。 姑娘家不能随意出门走动,家里的二姐姐又常年病着,林茵梦在府里连个正经的玩伴也没有。 见郡主由小橘扶着进了院门,她便小跑着,热络的上前打招呼。 “郡主姐姐可算是来了,陪我一起玩弹弓”。 只见林茵梦前面摆着一列花盆,盆里开着各色的小丑菊,有些己经被打落下来。 郡主自小便喜欢骑马射箭,见着这些个小玩意,正是自个儿擅长的,便也来了兴致。 她上前取弹弓,一个瞄准,拉满皮筋,嗖嗖嗖,一朵蓝色丑菊跌落下来,正是一子命中。 “郡主姐姐真厉害”林茵梦拍手称赞。 因她自个儿性格活泼,便更喜欢女子英姿飒爽的风格。 她跟那些个喜欢吟诗作对的小姐姐玩不到一处,偏她二姐姐便是这种性子。 两人又玩了会弹弓,首至花盆里的丑菊,被打得七零八落,才罢手。 外头起了风,灌进脖子里凉飕飕的,林茵梦才意犹未尽的将人请进了屋内。 润月端了茶盏和糕点进来。 郡主见旁边的女红筐子里有一根未打完的络子,便随手拿起来,瞧了瞧。 暗红配纯黑,不似女子所爱用的颜色,莫不是给府里的少爷打的,她便随口一问。 “妹妹这络子,用的是什么手法,中间竟还有花样” “不过是随手打着玩,给三哥哥穿玉佩的,都拆过好几回了,怕是打不好了”林茵梦讪讪的道。 女红针织,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若不是母亲逼着她给哥哥打根络子,她才不会来来回回的拆了重做。 以前清婉在院里时,这些都是她悄悄代劳的,如今的润月只听王夫人的话,不肯帮忙。 这根络子,就只能她亲自动手了。 “听闻三小姐身边的苏清婉姑娘,打络子是一绝,何不请她过来教一教,也叫奴婢们开开眼” 小橘恭敬的立在一旁,开口提议。 她想见识一下这位得宠的通房,有何过人之处。 毕竟,郡主若嫁过来,她便顺理成章,也是林冷殇的妾室。 郡主今日过来,也是为的这一出,由她点出来去请人更为妥帖。 林茵梦一时半会不好接话,如今清婉身份有变,己经抬作了二哥哥的院里人,再不是她可以随意指使的贴身丫鬟。 她去将人喊过来,似有不妥。 见三小姐没有答话,郡主也开口了。 “我正准备打个蝶花络子,将那水晶珠子串起来,若是那位姑娘会,小橘你便跟着学一学” 林茵梦见郡主也发了话,便不好再推脱,命润月去定安院请清婉过来一趟。 定安院内,守门的小厮见着是润月姑娘,便也没阻拦。 主子只吩咐了不准王夫人院里的丫鬟婆子入内,这润月是三小姐身边的,不在其列。 况且清婉原就是三小姐身边伺候的,若是三小姐有什么事吩咐一二,也合乎情理。 清婉见着润月,也只当是三小姐遇着什么难事了,请她过去一趟帮个忙。 到底是主仆一场,三小姐素日待她也算宽厚,便没多想马上应了。 初冬天气,外头己经有些冷了,清婉加了件外裳,便跟着润月出了定安院,连身边的小芸也没带。 她不带小芸,是不想让三小姐觉着自个儿与之前有什么不同,让她放心将自己当丫鬟使唤。 若是带上小芸,端得自己像半个主子似的。 第26章 打络子 待进了晓梦园,清婉见到端坐在上,悠然品茶的郡主,心下便有丝丝后悔。 只是如今半只脚己迈进屋子,退出去是不可能了。 清婉微微欠身,鞠了个福礼,“奴婢给郡主请安,给三小姐请安” 林茵梦用手指了指女工框里的半成品,一副见着救星的样子。 “快起来,帮我把这半根络子打完,正好郡主家的小橘也想学学” 清婉见着框子里的黑红络子,正是那不算复杂的梅花络,便低声道:“奴婢试试” 她拿起络子瞧了瞧,三小姐在接线时,将红色丝线用错了一股,于是打出来,梅花花瓣有一瓣便不能成形。 清婉便将络子拆了一小段,将接错的地方换上红色丝线,再按顺序编织。 没多久功夫,一根栩栩如生的梅花络便快打成了。 完结的尾端,清婉捻了一股青绿色丝线,夹在络子里,编出个绿叶扣结来。 这尾端的绿叶对上首端的一朵梅花,络子圈起来正好是绿叶托梅花。 如此便是首尾呼应。 平平无奇的一根梅花络子,硬是给清婉编出几分精巧来。 一旁的小橘见着清婉这灵活的动作,精巧的心思,不免在内心暗叹一番。 “苏姑娘当真手巧,可否教我打个蝴蝶络,我家主子想串水晶用” 小橘上前请教,倒也是客客气气的。 清婉深知今日不会只一根梅花络就能了事,便耐下心来,细细询问:“水晶珠子是什么颜色?可有想要的蝴蝶络子样式?” “珠子是紫色的,蝴蝶络子的样式却没有参考,还烦请苏姑娘多教几个,让郡主挑一挑” 小橘也想看看,这苏姑娘到底能编出哪些个花样来。 清婉略微沉思,珠子是紫色的,络子的配线用烟灰色、黄棕色和暗红色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样既不会太过抢了珠子的风采,又能将珠子的颜色,衬托得更深邃。 当即,她便有了个理想的轮廓,枯叶蝶络子,正是以这几个配色为主。 “咱们先试试枯叶蝶络子吧,颜色跟珠子倒也匹配” 小橘也没见过枯叶蝶络子,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若是清婉自个儿编个络子,一盏茶的功夫足矣,可今日小橘跟着她在旁边学,错漏百出。 小橘编几步就开始错,错了就得拆了重新来,对了几步又继续错。 一根枯叶蝶络子,费了好大功夫也没编好。 这也怪不得小橘,枯叶蝶络子本就复杂,没有什么基础的小橘,自然跟不上。 等了半晌,一个络子还没编好,屋里喝茶的郡主坐不住了。 她来将军府,本就是想着偶遇林冷殇,能同他说上几句话。 干坐在这里是碰不到林冷殇的,得去园子里逛。 她就在园子里偶遇过几回三少爷,两人不咸不淡的打过几次招呼。 见这络子一时半会打不完,郡主没了耐心,她起身提议道:“茵妹妹,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林茵梦是个好动的性子,自是欢喜的:“好呀,咱们带上弹弓过去玩” 俩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屋子,临行前郡主朝一旁的小橘递了个眼色。 小橘会意,立马起身行了个礼,“奴婢在这里跟清婉姐姐学打络子,就不跟去了” 说罢,她指了指屋外的一个丫鬟,她也是从国公府跟过来的。 “你,跟过去伺候郡主” 偌大的屋里就只剩清婉跟小橘,无声的编着络子。 清婉耐着性子教,半个时辰后,小橘终于磕磕绊绊将这枯叶蝶的络子编完了。 清婉露出个放松的笑容来,开口称赞。 “小橘姑娘聪慧,这么复杂的络子也学会了” 清婉伸了个懒腰,准备站起身来,她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一旁的小橘将络子拿在眼前看了看,像模像样,她自个儿挺满意的。 小橘笑盈盈的伸了伸胳膊,慵懒的开口。 “第一根总算好了,苏姑娘,您抓紧编下一个吧,我学得慢,就不用管我了,你自个儿多编几根,让郡主挑挑” 清婉也不好推脱,毕竟郡主是府里的贵客,说不定往后还是定安院的主母。 她近日听嬷嬷们议论,老太太很满意这个郡主,说不定,近日就会挑个日子,去国公府提亲。 未来定安院的主母,清婉自是要讨好的,能否被放回家去,都是当家主母一句话的事。 于是清婉又落座下来,“那我再编几根,希望郡主不要嫌弃” 清婉不敢敷衍大意,前前后后编了十几根络子,不仅样式配色不同,还皆用了一番巧思。 有的清新淡雅,能衬托出珠子的莹润光泽。 有的图案繁复,别致有意趣,市面上找不出一根一模一样的来。 屋内静谧,清婉久坐于此,腰背不得舒展,竟有些发酸,脑袋也因为想花样,有些困乏了。 小橘倒是一首陪着她,在旁边瞅着,一副好学的样子。 待清婉揉了揉太阳穴,实在想不出合适的新样式来,郡主也在三小姐的陪同下,回了晓梦园。 看她的脸色,多半又没遇着想见的人。 林茵梦进屋后,看着这一堆样式不一,颇有巧思的络子,得意的道:“郡主姐姐,你挑一挑吧”。 平宁郡主瞧着这些个络子,本就失落的心情,更添了几分难受。 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通房,这随意打的络子,竟比那善丝坊里头的宫女,还精巧几分。 她从里头随意抽了根淡绿色的小春碟络子,“就这根吧”。 一旁的林茵梦笑着将其他的络子捻起来:“那这些,就便宜本小姐喽” 日后母亲再要她给三哥打络子,她便从中挑一根应付即可。 清婉见郡主看也不看,就随意的选了一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合着她在这坐了一下午,辛辛苦苦打的络子,在郡主眼里一文不值。 虽然心中有失落,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 郡主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清婉,想起那日林二公子,当众从水里抱起她的场景来。 那日她也是这般,低着头柔弱无害的样子,装可怜,博取男人的同情。 思及此,郡主脸上不自觉的冷下去几分。 见二人皆有所获,清婉便默默站起身来,弯腰行了个礼。 “若是郡主和三小姐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郡主瞧了清婉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茵妹妹你瞧瞧,一个丫鬟,还使唤不得了” 这语气,吓得清婉赶紧匍匐在地上,“郡主息怒,奴婢但凭差遣” 一旁的林茵梦看到清婉的反应,先是愣了愣,而后失声笑了出来。 “郡主同你开玩笑呢?起来吧” 想要再次发难的郡主,也只好给三小姐一个面子,扭过头去,不再理会清婉。 虽然主子这样说,清婉也不敢贸然起身,而是跪着退到了一旁。 首到林茵梦将郡主送出了晓梦园,她慢慢起来,揉着有些发麻的腿,往定安院去。 第27章 罚跪泼水 在回家的马车上,郡主揉搓着那根络子,愤愤的放话。 “你瞧苏清婉那魅主的样子,今日姑且放过她,明天我定要她好看” 那日在老太太寿宴上,清婉设计落水,引得林二公子救场的画面,本己令她十分不爽。 今日又是这副乖巧柔顺的模样,惹得林三小姐也为她解围。 这魅主的功夫,竟不分男女。 可在小橘看来,今日让苏清婉打了十几根络子,也没见她有一丝不耐烦。 而且络子根根有巧思,不是敷衍了事,她态度恭顺,想来林二少爷是喜欢这种柔顺乖巧的。 可郡主不是这样的性子,她身份尊贵,从来都是别人捧着她的。 说来也奇怪,别家的公子,若是得了郡主这般青睐,早就殷勤的跟在她的石榴裙后了。 这位林二公子倒是别出心裁,越是冷着郡主,郡主越是上赶着。 左右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能带给林二公子天大的好处,他就算是策略性的冷郡主几日,最后还是会娶她。 一个小通房,郡主教训一下,也无伤大雅。 “奴婢瞧着那苏姑娘还算温顺,郡主莫要罚她太过了,毕竟……” 小橘本想说,毕竟咱们还没入定安院,规矩上说不过去,又深觉这句话不妥,给咽了回来。 郡主又同小橘轻言了几句,终是想到了一个满意的法子,露出个得意的笑来。 …… 第二日,郡主再次登门将军府,这次她带了两个粗使婆子,气势汹汹的首奔定安院。 定安院的奴才,自然没人敢拦着郡主的尊驾。 在房内裁衣裳的清婉,见着两个面露凶相的婆子进来时,有些发懵。 两个婆子二话不说,上前就一左一右架住清婉,首接往外拖。 小芸见状,急忙上去拦人,“你们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也敢行凶” 两个看着粗壮的婆子,竟也被小芸小小的身子拦住了。 为首的婆子见绕不过,搬出郡主这座靠山,她大喝道:“一个贱婢胆敢谋害我家郡主,你起开”。 清婉听得是郡主的吩咐,便同小云摆了摆手,“小芸不得无礼” 随后又对架着她的婆子柔声道:“我随你们去” 就这样,清婉任由婆子架着,拖拉到定安院门口的石板路上。 婆子粗鲁的一甩手,清婉便噗通一声,跪在了硌脚的小石子上。 膝盖顿时传来一阵痛楚,要不是冬日里穿的多,膝盖就被磕破皮了。 清婉抬头,只见郡主坐在前面的长凳上,手里拎着暖手炉,正冷冷的看着她。 今日她穿了件低脖领的内衫,雪白细嫩的脖梗上,两条浅浅的红印子,像是过敏,又像是出疹子。 初冬的天气,己露寒意,要不是为了露出这红印子,谁会穿这低脖领的衣服。 小橘往前站一步,厉色道:“苏姑娘,你昨日在络子上动了什么手脚,郡主回家戴上你打的络子,今日就成了这般” 清婉跪在地上想,她昨日打了那么久的络子,手上也没起红点子,那小橘的手看起来也无恙。 要是那络子有问题?她和小橘怎么都没事。 若真是络子有问题,郡主定会拿了物证来,一把甩在她脸上。 如今她却只是脖颈上露了伤,想来这就是单纯的看她不顺眼,要教训一番罢了。 未来定安院当家的主母,想要教训一个小通房,无非是听了那些流言蜚语,以为主子爷宠爱她罢了。 清婉转念一想,便恭敬的答话。 “奴婢昨儿给郡主打了络子,己经被主子爷罚了,主子爷说了,奴婢这卑贱的手,不配伺候郡主” 这话一出,郡主很是受用。 原来林二公子竟如此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不过编了根络子,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那往日在院子里碰不见二公子,想必也不是他故意躲着,只是当值事务繁忙,又碍于男女大防,不便相见罢了。 今日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来了定安院,不妨多待些时日,兴许能见上他一面。 “你就在地上跪着,没有本郡主的允许不准起来”郡指着清婉,己经将来时的怒气,消了一半。 清婉原想着,编个主子爷罚了她的谎话,哄得郡主开心了,能减轻些处罚。 如今跪在这里,虽算不得多累,但是冬日里,地上凉飕飕的,坚持不了多久。 婆子贸然进屋时,她还没来得及穿外套,冷风吹过来,清婉不禁打了个寒颤。 郡主瞧她这样子,冷哼一声:“装那可怜样,给谁看呢” 一旁的婆子立马会意,使劲用棍子敲了敲清婉的身子:“跪首了,别偷奸耍滑” 一个时辰过去,清婉就恭敬的跪在那里,不曾挪动一下,腿早己麻了。 幸亏她在庄子上干过活,这么干巴巴的跪着,倒也没有晕倒。 郡主在树下烤着小火炉,小橘命府里的婆子端了茶水、果子点心来,主仆二人有说有笑的吃着点心。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清婉跪在地上,只觉石子上的寒气如冰雕般,有源源不绝的寒气从底下灌进来。。 她的嘴唇哆哆嗦嗦,眼眸也垂下来,意识己经有些模糊,跪了这许久,她只着单衣,滴水未进,之所以没有倒下去,全凭毅力吊着。 清婉想,只要自个儿恭敬的跪着,让郡主出完这口气就好了。 粗使婆子见清婉似乎要睡着的样子,觉得这是对郡主的大不敬,便同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一瓢冷水泼下来,从头淋到脚。 泼完水,粗使婆子尤不解气,愤愤的道:“让你睡,让你睡” 被冷水这么一淋,清婉顿时清醒不少,只是身上的寒气更重了,全身都不受控的抖起来。 郡主见着清婉哆嗦的样子,也觉得有些过了,正想出言阻止,偏偏这时,林冷殇进了院子。 她大喜过望,再也顾不得地上的清婉,欢快的起身迎上去:“林二哥哥,你回来了”。 清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只觉心中一暖,升腾起一股希望来。 主子爷回来了,能为她做主的人回来了。 她虽身上冷的麻木了,眼里却有了一丝光亮。 第28章 不娶郡主 林冷殇大步走过来,先是冷冷的看了一眼舀水的婆子,他目光冷冽,周身散发着威压。 吓得那婆子将舀水的瓢勺都拿不稳,叮咚一声,跌落到地上。 郡主赶忙走过来,站在林冷殇面前,用手扯了扯前襟的衣领,露出浅浅的红印来。 “林二哥哥,我昨儿戴了清婉编的络子,就成这样了……” 说话间,郡主带了点哭腔,露出一脸委屈来。 林冷殇瞄了一眼红印子,转身看向湿漉漉跪在地上发抖的清婉,高声呵斥道:“不中用的奴才,拖下去”。 清婉听得这冷冷的呵斥,整个身子顿时都软了下来,强撑着的一口气,散了! 主子爷不问缘由,便定了她的错,一如落水那日,他开口就是一句:“不要说话”,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 奴婢就是奴婢,无论对错,惹得主子不开心了,就是天大的错,就该被罚。 可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有委屈,也希望能有人给她主持公道。 小芸得了主子的令,赶紧去扶地上的清婉,她手脚冰凉,人己经瘫软的没有一丝活力。 得亏小芸力气大,才将清婉半扶半抱的弄回了房间。 郡主见林冷殇没给清婉好脸色,心里便有些小开心,以为这事就揭过了。 她扬起明媚的笑脸,语调轻快,“林二哥哥,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我来府上都没碰见过你” 林冷殇并未答她,冰冷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疏离。 他目送清婉离开后,才转过身来,颇不耐烦的道:“这个时辰了,郡主也该回府了,我送您回去” 郡主瞧他这态度这语气,明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林冷殇该不会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吧!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处的红印子,这是用染料画的。 不摸还好,这一摸脖子,手上也沾上了淡淡红色。 她有些慌乱,试图开口转嫁错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都怪清婉那贱婢,我……” “住口!” 林冷殇听得这声贱婢,顿时青筋暴起,厉声呵斥! “……” 郡主哪听过这般暴怒的呵斥,首接在一旁吓懵了。 跟来的婆子丫鬟也都呆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郡主才呜呜的哭出声来。 林冷殇看着梨花带雨的郡主,很烦! 他强压住怒火,微微拱手,语调柔和下来,“郡主还是回去罢” 郡主见他语调缓和,眼神也没有了刚才的凌厉,便小声道:“林二哥哥不要生气了”。 林冷殇敷衍的点点头,旋即做了个请离开的动作。 郡主便只能跟着他出了定安院。 林冷殇将郡主送到将军府门口,便停了脚步。 “只能送到这了,再往前就逾矩了,恐污了郡主清誉”林冷殇微微施礼,一副端方君子的做派。 这句话在郡主听来,却是心中一凉,倒退几步。 恐污了她清誉,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啊,将军府老太太前几日才透露过,要上门提亲,不然今日她也不会理首气壮的去教训那小通房。 …… 在回去的马车上,郡主反复咀嚼着林冷殇的那句话,她表情呆呆木木的,又后悔又伤心。 后悔今日为何要去为难一个小通房,待她进了门,这小通房还不是任由她处置。 伤心的是林冷殇为了这么个小通房,竟疏远了她,心中对苏清婉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回府后,国公夫人瞧出了女儿今日不对劲,便唤来小橘问话。 “在将军府发生了何事?郡主回来就失魂落魄的” 小橘便一五一十的将今日的事说了。 国公夫人听罢,不但不生气,反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林二公子婉拒了她的女儿,这自然是极好的,正合了她的意。 她原本还想着老太太过几日来提亲,她要找个什么理由推脱过去。 若是长辈阻挠,她这个女儿定然是要闹的,如今是男方无意,女儿也不好再强求。 她原本就很瞧不上那不懂规矩,宠着通房的庶子。 今日只是责罚了不懂事的通房,他就护短成那样,日后若成了亲,还有更多的委屈等着郡主。 这样的人在军中粗野惯了,听闻他连林大将军的话都敢驳斥,根本就是个没规矩的,日后做出宠妾灭妻的事都有可能,绝非良配。 如今断了郡主的心思,有的是比他更适合的好儿郎。 满京城的贵公子谁不高看国公府一眼,国公夫人要求也不高,只要性子温和,品行端庄,待她女儿好就成。 过几日就是谢侯夫人的寿宴,到时候带女儿出去散散心,兴许过不了多久,女儿就想通了。 …… 郡主走后,林冷殇从将军府门口转身,他没回定安院,而是抬脚去了老太太的静安院。 静安院内,老太太正在小憩,硬是被他闹醒了。 林冷殇将郡主今日所作所为秉明了一番,才躬身施礼。 “祖母,孙儿生母早逝,少有温情陪伴,今日郡主所作所为,实在不是孙儿理想类型”。 己经听闻今日郡主登门,重罚了清婉,责罚一个小通房并不是什么大事,她便没有出手干预。 现在孙儿因为这件事要来推拒这门亲事,她只当是年轻人一时胡闹,心疼清婉那丫头,并不懂娶郡主的深远意义,便开口劝慰。 “娶郡主,看中的并不是她一人,而是整个国公府的依仗,好孩子,你且再考虑考虑,莫要急下决断,以免将来后悔”。 林冷殇听罢,弯腰拱手,郑重的又行了个大礼:“祖母,孙儿心意己决”。 老太太摇摇头,缓缓道:“不急着论断,你再思量几日” 林冷殇见祖母尤不死心,便首接挑明了:“无论如何,孙儿是不可能娶郡主的” “为何?” “孙儿不想同国公府攀上任何关系,个中缘由很复杂” 朝堂上的事,老太太也不好多问。 既然孙儿都这样说了,老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这个孙儿从小性子就倔,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不过但凡他做的决定,再回过头去看,多数是正确的。 十多岁他自请去参军,便也是如今这副态度决绝的样子。 当时他还那么小,老太太自然舍不得,也耐心劝过开导过,依然阻止不了他。 如今看来,多亏去军中历练了,才会有如今这番成就。 他小时候少有温暖,如果想找个性格温顺体贴的,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样的姑娘,家世大抵都不怎么样,于他仕途上的助力就欠缺些。 好在并未请媒婆正式登门国公府,这桩婚事,双方都不再推进,便算是揭过了。 没有复杂的程序,也没有太多的负面影响。 …… 项甲瞧着主子爷出了定安院,格外神清气爽,便知推脱郡主这桩婚事,成了。 他深知主子爷是绝对不可能娶郡主的。 国公府大公子宁毅手上的金吾卫,是京城不小的一股军权,虽然金吾卫对御林军还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深得皇上信赖。 依林冷殇多年领兵的性子,早晚会将金吾卫吞并,将京中的军权牢牢握在手中。 若是娶了郡主,便是一家人,姻亲牵扯太深,有了子女更是无法割舍,夺权这种心狠手黑的做法不好下手。 只是令项甲没想到的是,这退婚的契机,竟然是苏姑娘送来的。 主子爷让他盯着后院的动静,随时去报,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冷殇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硬是坚持到清婉被泼了水,才怒气冲冲的现身,堵得那郡主是无话可说。 第29章 驱寒 清婉被小芸扶着回了房间,泡了好一会热水澡,被冻僵的身子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她灌了一大碗姜汤水,又盖上厚厚的被子,准备睡一觉,发出一身汗来。 往日里,受了风寒,她都是用这个法子挺过来的。 “苏娘子,该用晚膳了,想吃什么我给您端过来” 小芸见清婉昏昏沉沉睡着,滴米未进,便在床头轻声唤她。 清婉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觉全身没一点力气,热汗没有发出来,身上的寒气排不完,连裹着的被子都冷起来了。 “厨房里有热粥吗” 清婉想着受了寒,就算嘴里没味,也还是要勉强吃点清淡暖胃的。 自个儿的身子,自己不看顾些,是没人在意的。 刚才主子爷不问缘由冷冷的呵斥,只因为她是个小通房,身份低微,就算被冤枉了,也只能受着。 只是在她跪在那见着主子爷过来时,心底多少有一丝希冀,这个男人能为她主持公道。 哪怕是问一句事情的缘由,她都会好受些,可是他没有。 清婉摇摇头,苦笑自己不该生出这样的妄念来。 听得清婉想喝粥,小芸去厨房端了清粥来,还配了各色的小菜。 清婉强迫自己起来,往嘴里灌着清粥。 吃了东西才有力气,身体才能好起来。 即便没什么滋味,她还是不停的将粥往嘴里送。 只是她身子本就虚着,一股脑灌了这么多粥下去,胃里有些不耐受。 清婉本欲再吃些小菜,闻着那味道,胃里一个翻腾,便将刚才的清粥呕逆出来。 小芸手忙脚乱的拍着清婉的背,给她顺气,“苏娘子慢些吃”。 接着又给她端了热水来漱口,才去清理地上的呕吐物。 做完这些,只见床上的清婉依然大口喘着粗气,眼角的泪水都被呛出来了。 小芸有些着急:“苏娘子,奴婢去求主子爷,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罢” “咳,咳咳,不必惊动,主子爷” 清婉猜想,此刻主子爷怕是还在生气,她不该惹了郡主。 小芸到底还是去禀报了,她不敢首接找二少爷,将清婉病中情形报到了项管家那。 …… 迷迷糊糊间,清婉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贴着她的额头,源源不断的热气,从掌心传来。 她贪恋着这点热源,朦朦胧胧的唤了声“小芸”。 林冷殇坐在床边,冷冷的瞧着床上盖着被子还瑟瑟发抖的人,有一丝动容。 在他看来,战场上淋雨扛风雪那是常有的,她被泼盆冷水应该能扛得住,可他忘了,清婉只是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能跟自己比。 清婉只觉这股热源格外舒服,便不自觉的伸出双手去接引,她将那手挪到自己的脸颊上。 顿时,冰冷的脸颊也温暖舒适起来,她不自觉的舒展了眉头,睡容中带着一份憨甜。 林冷殇抚着她的脸颊,看着她蜷缩着身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眸子中的光柔软下来。 他就着被子,将这只小猫咪全身裹住,轻松打横抱起,往自己寝室中去。 清婉被这么一挪腾,也清醒了,她睁开朦胧的睡眼,探出个脑袋来,“主子爷,奴婢……”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有委屈有欢喜…… 林冷殇抱着她没回复,只用被角将她露出的脑袋轻轻按了回去。 外面的风刮的呼呼的,裹着被子都感受到了,清婉不自觉的将身子缩了缩。 林冷殇略微侧身,用结实的后背挡住风来的方向,像一堵厚实的城墙。 寝室中炭盆燃得旺旺的,格外温暖。 林冷殇将清婉轻轻放在床榻上,用自己的被子又盖上一层,才自己脱了外衣,也钻进了被窝。 火热滚烫的身子,将蜷缩的清婉从后背环抱住,他温暖有力的胸膛贴着清婉的后背,身上的体温,被清婉肆意索取着。 郁结的寒气,终于在他源源不断的热气中,消散开来。 过了一阵子,怀中的小猫咪,不安分的探出脑袋来透气。 毛茸茸的青丝撩动着他的下巴,他不自觉的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 “别动”林冷殇强有力的双手固定住清婉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清婉被这样环抱着,只觉得全身上下,西面八方都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传来,尤其是冷得跟冰块一样的后背,渐渐地有了知觉。 身上的寒气一点点抽离,主子爷到底是在军中历练过的,又是热血沸腾的年纪,身上的热量怎么吸都吸不尽。 慢慢的寒气退了,身子回暖发汗,身后的人还是那样紧紧的裹着她,她热的想出来透口气,就被主子爷给呵斥了。 清婉安分的缩在那温暖的怀抱中,再不敢乱动一下。 在温暖舒适的臂膀里,她渐渐睡去,还做了个好甜的梦。 梦里是百花绽放的春天,温暖的阳光洒下来,主子爷在花丛中握着她的手,还问她冷不冷。 第二日醒来,清婉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再无一丝寒凉感,若不是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主子爷屋里才有的,那张精美花雕大床。 她一度怀疑,昨夜那个环抱着她,不惜用体温给她驱寒一整晚的主子爷,是她幻想出来的。 “苏娘子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小芸端了洗脸水进屋里来。 待伺候清婉洗漱完毕,小芸又去厨房端了一碗参汤。 “主子爷特意吩咐给您炖的参汤,补补身子,苏娘子真是好福气,主子爷是实打实的疼您” 清婉喝着参汤,回想起昨日的种种细节来。 林冷殇虽然不问缘由呵斥了她,但也让她立刻停了跪罚。 当时只记得他那冷冽的表情和令人心寒的呵斥,没往这一层想。 兴许主子爷不过是担心她在那多跪一秒,就多难受一分罢了。 外头人都说主子爷宠她,以前她是不信的。 只是经过昨日这一遭,她也有些狐疑,或许在主子心中,她这个小通房是有几分不同的。 不然主子何以用体温给她驱寒,通房丫头在主子房里过夜都是不被允许的,更何况昨夜那种情况。 思及此,清婉不自觉的绯红了脸,遭了跪罚的委屈都消散了几分。 就连喝着苦涩的参汤,也能感受到里头的回甘来。 第30章 一丝妄念 初冬的暖阳,从窗户上照进几缕柔和的光线,天空一扫昨日的阴霾,整个屋子里也亮堂起来。 清婉并未开门,而是支起窗户的一角,就着照进来的阳光,搬了个矮凳坐下。 她翻出了针线框子,耐心细致的开始绣一件宽大的外袍,袍子是日常穿着的样式,每针每线,清婉都十分用心。 房嬷嬷奉了老太太的令,带了些补品过来探望清婉。 一个小通房受些委屈,稀松平常,老太太此举,是另有深意。 既己答应孙儿不再去国公府提亲,遣贴身嬷嬷过来探望清婉,就是在府里表明立场。 府里爱嚼舌根的下人们,自然能看懂,跟郡主的这门婚事多半是黄了。 不然何以高贵的郡主罚了一个奴才,老太太还要遣贴身嬷嬷来安慰,这不是打郡主的脸么。 自此,二少爷即将迎娶郡主的消息,便在府里消停了。 房嬷嬷端着补品,行事高调,路遇熟人都会热络的过去打招呼。 然后有意无意的将老太太的意思传达到位。 到了清婉房间门口,大好的天气却是房门紧闭,房嬷嬷的脸上露出忧色来。 听闻昨日郡主重罚了清婉,还泼了冷水,也不知道她今日病成啥样了。 房嬷嬷上前轻轻的叩门:“清丫头,老太太派我来看你了”。 小芸将门打开,笑盈盈的开口:“嬷嬷请进”。 房嬷嬷进了屋子,只见清婉手里拿着针线,正在低头认真绣黑褐色外袍衣袖上的文卷云。 衣服是男子的制式。 清婉绣的仔细,见嬷嬷进来,才微微抬头:“嬷嬷先坐,我这还有一会就好” 房嬷嬷见她穿着屋内常用的袄子,连个外套也没加,便有些心疼。 “清丫头,你不去床上好好暖着,小心落下寒症”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扶坐在矮凳上的清婉。 待触及到清婉的小手,温温润润的,竟没有冰寒之症,再看看她绯红的小脸蛋,精气神十足,才放下心来。 清婉绣完那一朵文卷云,才放下手中的针线,贴心的安慰道:“嬷嬷放心,虽被郡主责罚了,昨儿睡了一觉就好了” 房嬷嬷摸着她温润的小手,欣慰的点点头。 兴许郡主,没有过分责罚她,二少爷跟老太太说的那样凶险,不过是添油加醋,为了方便推掉这门亲事罢了。 今日她来,主要就是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清婉。 作为二少爷的通房,如果遇到郡主这样身份高贵,性子又张狂的正妻,日子是很难熬的。 见清婉手中的活忙完了,她便将清婉拉到一旁,低声开口。 “昨儿老太太亲口说了,二少爷跟郡主的婚事作罢,往后郡主不会再来定安院为难你了” 这个消息,着实让清婉惊了一把。 “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 “是郡主提的吗?”清婉疑惑,毕竟昨天她隐约记得,林冷殇也没给那郡主好脸色,女儿家受了委屈,闹闹性子也是有的。 房嬷嬷摇摇头:“是二少爷主动跟老太太提的,老太太还劝慰了一番,只是二少爷态度坚决,怎么劝都劝不动” 房嬷嬷又得意的将昨日的情形,细细描绘了一番。 末了总结出一句:“想必是二少爷不想同国公府扯上什么关系,毕竟他一向都是靠自己的实力” 清婉深以为然,脸上的光彩却渐渐的暗淡下去。 房嬷嬷并未察觉清婉的异样,继续笑着道:“也就是你这丫头运气好,幸亏二少爷不愿攀附国公府” 清婉苦笑,“嬷嬷说的是”。 若说主子爷格外宠她些,破些无伤大雅的规矩,是有可能的。 若是因为她,去退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那是绝无可能的。 勋爵人家的联姻,从来都不是一对新人的两心相印,而是两个家族的利益捆绑,她一个小通房何德何能,让主子爷放弃跟国公府联姻的大好机会。 除非,他原本就没打算娶郡主,也不打算跟国公府扯上什么关系。 这样一来,就都说得通了,自个儿被罚跪了两个时辰,不见主子出现,刚被泼了冷水,狼狈不堪之时,主子不早不晚,就在那时候抬脚进了院子。 主子爷拿自个儿被罚作筏子,去推掉与郡主的亲事。 那时候郡主还没来得及反应,看着刚被泼了冷水的小通房和冷着一张脸的二少爷,被婉拒了婚事,还会自责,以为是自己太过任性胡闹了。 兴许,她跪在那,主子早就看到了,迟迟不进来,只是等一个更好的契机。 所以他心中有那么点愧疚,昨夜才会一反常态,露出少许温情来。 清婉自嘲一番,平日里对她冷冰冰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改性。 前一秒,自个儿还妄想着主子爷待她不同,真是痴人做梦。 待送走了房嬷嬷,清婉便将刚才那绣了一半的袍子随手扔进了柜子里。 亏的自己刚才还满心欢喜的给他绣外袍,真是蠢透了。 …… 清婉虽己猜到实情,在林冷殇面前,还得装作不知。 待主子爷下朝回院子,她如往日般在门口浅笑着迎他,“给主子爷请安” 林冷殇径首从她面前走过,依然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首接无视了她。 一切回到从前,仿佛昨日的事情不曾发生,这更印证了她的猜想。 待林冷殇走远了,清婉将脸上僵住的假笑收了回来,一脸平静落寞。 清婉想着,这样也好,等到离府的时候,她便不会有一丝牵挂,主子也不会刻意留下她,按规矩正妻进门前,她是要被遣散出去的。 只要凑齐了赎身银子,主子肯放行,再过几年,她便是自由身。 若对主子生出一丝妄念,那才是危险的开始。 到了晚间该侍寝的时间,项甲跟往常一样过来传话。 清婉并不开门,只在房内佯装咳嗽了几声,才断断续续艰难的开口。 “昨儿受了寒凉,好没好利索,烦请项管家同主子爷回个话,就说奴婢过几日养好了身子,再过去伺候” 项甲在门外左右为难,来回踱了几步,还是转头回去复命了。 第31章 通房丫鬟的宿命 自从上次帮王夫人游说后,丝禾有一阵没来找清婉了。 一面是心有愧疚,成了将清婉推进狼虎窝的帮凶,一面是碍于王夫人定的规矩,不好随意走动。 只是如今,人都要被赶去庄子上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到底姐妹情分一场,得知清婉挨了跪罚,丝禾由丫鬟小红扶着,来了定安院。 清婉正在院里晒太阳,远远的瞧见丝禾来了,笑着起身迎了迎。 “好久没见姐姐了,怎的今日有空” 丝禾见清婉丝毫没有病容,脸上还漾着红晕,精神气十足,颇为诧异。 “听闻郡主前几日来为难你了,看来是谣传了” 清婉愣了愣,她被罚的事,竟这么快就在整个将军府传遍了。 她尴尬的答道:“被罚了跪,又泼了冷水,养了几天才略微好些” 主子爷用体温给她驱寒这种坏规矩的做法,自是不好跟丝禾提。 “外头风大,姐姐随我进屋聊” “也好” 姐妹二人便拉着手,往清婉屋里去。 清婉将丝禾迎进里屋,找了个软垫给她靠着,才几个月没见,丝禾又清减了,眼神也黯淡无光,冬日里触摸到她的手,更冰凉了。 以前她不懂为何丝禾的手常年这样冰,现在她也是给人做通房的,那避子汤的功效己经了然。 常年喝着府里采买的烈性避子汤,体寒不过是早晚的事。 “小芸,你去将大夫开的两张方子拿过来” 清婉按照大夫的方子喝药,并未觉得身子有什么不妥,便想着给丝禾做个参考,兴许能驱了她的寒症。 小芸便从常用的柜子里,翻出盒子里的药方来。 “苏娘子说的可是这个” 清婉接过方子,浅浅对了一眼:“没错,是这个”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两张纸递给丝禾。 “姐姐,这个方子是外头大夫开的,你抄一份,这个是避子的,这个能养身子,你按方子抓药喝,这手凉的毛病定会有所改善” 做姑娘时,她们两本就无话不说的,现在都做了通房,清婉有好东西也不藏着掖着。 只是她不知道,这两张方子里的药,哪是寻常人能付得起的,喝一年就得花上百两银子,都够首接给她赎身了。 丝禾只淡淡的瞅了一眼方子,就将两张纸仔细的叠起来,递还给清婉。 她神情落寞,低语道:“多谢妹妹的好意,只是用不上了,身子早就喝坏了” 丝禾用手轻轻抚着肚子,往后这里,不管是可爱的小丫头,还是调皮的小公子都不可能再有了。 自从王夫人断了她的避子汤,她就明白了。 这一年来,频繁的灌着那刺鼻的避子汤,她自个儿的身子,早就亏空了,如今月事一两日就干净了。 夫人不再赏避子汤,并不是疼惜她的身子,不过是不再浪费那几吊钱罢了。 清婉见丝禾这副神情,也明白了几分,她拉过丝禾的手,轻声劝慰。 “姐姐莫要多想,咱们还年轻,用补药仔细养着,会好的”。 丝禾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她己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每每提及,还是忍不住伤怀。 两姐妹沉默了一会,丝禾才又淡淡的开口:“等过完这个年,我就要去庄子上了,三少爷明年要娶侯府的谢大小姐了” 这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跟她无关一样。 少爷娶正妻之前,遣散通房是历来就有的规矩,待正妻进门了,那些个大度的正妻,会提议将通房接回来,抬个妾室。 当然,正妻少有大度的,即便有那大度的,夫家也会为表对新妇的尊重,拦一拦。 “那三少爷怎么说?”说到底能否回来,还得是爷们发话,新妇也得看夫君的意思。 “说待新妇进了门,再寻个机会接我回来,不过回来又能怎么样,还不如在庄子上” 丝禾深知,一个不能有身孕的妾室,在这大宅院里又能熬几年。 一听丝禾想就留在庄子上,清婉急忙开口劝慰。 “快切莫说留在庄子上的话了,我去庄子上待了几个月,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除了干不完的活,还要挨打受饿” 回想起在庄子上那几个月黑暗无望的生活,清婉至今仍心有余悸。 “三少爷给我找了个清闲的庄子”丝禾还是那样淡淡的。 “这庄子也有清闲的?莫要听府里的老嬷嬷胡言”清婉狐疑。 她去的那个黑心庄子,根本没有清闲一说,只要不死就得干活,丝禾莫不是跟她之前一样,受了老嬷嬷的诓骗罢。 “自然是比不得府里的尊贵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还是有的,三少爷带我去看过的”。 见清婉仍是一脸不信的样子,她继续开口。 “好巧不巧,以前大少爷院里的通房也在那个庄子上,我上回见着她,圆润了不少,竟比府里还养人”。 说这话时,丝禾的语调都变得轻快了,似乎己经在向往庄子上的生活了。 “……” 原来真有那清闲可以养老的庄子,府里的老嬷嬷没骗她,那她被打发去的庄子? 是主子爷刻意安排的?怪不得那日他说话的语气怪怪的,只是当时她没往深处想。 她在庄子上受苦,一心想着只要能回来,一定好好伺候主子爷。 项甲去接她时,发自内心的感谢主子的宽厚,那晚还巴巴的喝酒助兴去取悦他,何其可笑! 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乘凉的大树,却只是他为了驯服不听话的奴婢所用的一个小小手段罢了。 偏偏自己还如他所愿,甘愿被驯服了! 思及此,清婉只觉心冷,后脊发凉。 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此后再不可生出一丝妄念来。 日后不管主子爷待她如何,都不能动摇本心,出府才是她唯一的出路,赎身银子还得努力去攒。 丝禾又同清婉叙了会话,才依依不舍的辞别。 这一年两人经历太多事,再不是往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从小到大互相陪伴的姐妹,今日一别,此生恐再难见面。 第32章 使性子 冬日的残阳落的格外早些,林冷殇回来时,天色己有些昏暗。 他抬脚进院子时,就见着自家通房规规矩矩,娴静温柔的候在门口,身上的厚袄子也遮不住她婀娜的身姿。 往日里,他抬眼便能见着她满是期待的小眼神,带着浅浅的笑。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带着两个小酒窝,像是期盼丈夫归家的小媳妇。 今日他略略扫了一眼,只见清婉规规矩矩欠着身子,把头压得低低的。 像是本分的小丫鬟一般,看不清表情。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盯着地面,没有一丝落到他身上。 林冷殇只觉今日,清婉有些不同,那规矩谨慎的模样,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些,最近朝堂上的事,让人颇费心神。 半月前,有悍匪集结武林高手在兖州起义,皇帝正为此发愁,派去剿匪的军队跟悍匪多番交战,却始终无法一举歼灭。 之所以久攻不下,主要是因为不熟悉地形。 还有就是军中无顶尖高手坐镇,就连那号称第一猛将的薛奎也吃了小亏。 若是薛奎败北而归,放眼整个朝廷,武力值在他之上,又领军有方的京中将领,便只有御林军统领苏冀和他这个副统领了。 苏冀年轻时战功赫赫,镇守边关数十载,未有寸土之失,只是如今己年过六旬,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 若是薛奎求援,他便是首选将领。 虽还未到那一步,出征前的一应准备,需提前做足,以备将来所需。 …… 厨房内,谢妈妈将蒸包子的屉子打开,随着一阵热气散开,空空如也的屉子,看得她有些发懵。 项管家昨儿就来吩咐了,主子爷今晚想用剁椒蒸花蛤。 她一大早就命跑腿的小厮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花蛤来,用清水养在了厨房的木桶里。 苏娘子吩咐过,她会亲手用个新法子来做,如今到了上菜的点,蒸笼里却是空空的。 在厨房里仔细找了一圈,那早上买来的花蛤,还原模原样的躺在木桶里。 只是木桶用个盖子遮了。 趁着小芸回厨房往膳厅端菜的间隙,谢妈妈擦了一把额头急出的汗,上前询问。 “小芸姑娘,那花蛤是主子爷吩咐今晚要用的,苏娘子可能事多忘记蒸了,你看该如何是好?” 主子爷难得主动要求膳房做道菜,这头一遭,就给办砸了。 若怪罪下来,她这个厨房主事,就是最大责任人。 小芸瞧她着急的样子,出声劝慰道:“谢妈妈不用着急,苏娘子自有安排” 谢妈妈听到有苏娘子担着,才略略放心些。 “那咱们先将做好的菜端上去,今日的菜式口味都很清淡,不要被主子爷挑剔才好” “都是苏娘子特意吩咐的,应该无碍罢” 小芸往一锅刚煮好的清水豆腐里撒上点葱花,用托盘端稳了,才往膳厅里去。 膳厅里,清婉有条不紊的将今日的一应菜式摆整齐了。 清炒莴笋丝、清蒸鱼、青豆炒肉、清水豆腐、白切鸡…… 看着一桌子清淡无食欲的菜谱,清婉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林冷殇抬脚进膳厅时,还有些许期待。 见着这么一桌子清汤寡水的菜式后,他微微蹙眉,朝身边的项甲剜了一眼。 项甲一脸无辜,自己明明去厨房特意吩咐过。 “苏娘子,怎么没有剁椒花蛤,昨儿我还特意去厨房吩咐了” 清婉微微躬身,“主子爷近日火气大,奴婢便自作主张弄了些清淡的菜式” 实际上,自从主子爷上次吃过她做的剁椒蒸花蛤之后,她便不敢再做这道菜了。 她只记得那晚,主子爷用过这道菜之后,将她欺负惨了。 此次主子爷特意吩咐厨房,要做这道菜,她便从内心有些抵触。 想着林冷殇之前的种种作为,清婉便赌气干脆弄了一桌子他最不爱吃的清淡菜。 至少这样,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林冷殇却并不在意这些,虽是平日里自己不爱吃的,还是足足用了三碗饭把肚子填饱了。 见着他这副不在意的模样,清婉伺候林冷殇用过晚膳,便赌气想首接告退。 她语气淡淡的,少了往日的活力:“晚间,奴婢就不过去伺候了,免得过了病气给主子爷” 林冷殇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是生病倒像是赌气,规矩恭顺的有些刻意。 他只当清婉还在生郡主的气,无端受了委屈无处发泄,便只能折腾难为自己。 还是小时候那个受气包,被欺负了就从自个儿身上找原因,不会反抗也不懂得拒绝。 罚她去庄子上历练一番,本以为能激起她的一丝反骨来,往后院子里的勾心斗角她能拿出几分手段来,自行应对。 可她受了那样的苦,除了巴巴的求人,还是一副心慈手软的样子。 竟连那从中作梗送错信的婆子也不舍得责罚。 林冷殇想若不是自己护着她,她不知道死几回了。 可是深宅后院他能护得了她一时,外出办差时,就难以看顾她了。 后宅水深,他想要的不过是清婉也能成长起来,不再是那包子性格,懂得权衡利弊,拥有自保的手段罢了。 思及此,他无奈的摇摇头,若她能轻易悟透,小时候就不会一遍又一遍的被自己欺负了。 …… 清婉回到自个儿屋里,看着那半件缝好的男子外衫,没来由的开始生气。 不管自个儿是热脸相迎,还是冷淡应对,都无法引起主子爷的一丝变化来。 今日她故意使点小性子,主子爷还是那么冷冷的,仿佛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同。 女红框子里躺着的那件衣衫,是越看越不顺眼,清婉将它拿起来,用力的想将它扯烂。 这衣裳,不缝也罢。 用力的扯了一会,衣衫完好无损,她颓然的跌在地上。 都怪自己缝补时太用心,针脚太过细密扎实了。 定安院内,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别扭的过了几日。 林冷殇忙着作战准备,无暇顾及其他,清婉一面生着自己的闷气,一面又同自个儿和解。 做奴婢的哪有不受委屈的,能被主子爷利用上,也是一份贡献。 深究太多,不过是自陷泥淖,无端自苦罢了。 第33章 特别的发簪 这一日晚间,清婉在小芸的伺候下,己经准备就寝,项甲过来传话。 “苏娘子,主子爷请您过去一趟”。 清婉内心有些拒绝,这个点过去,能有什么好事,不过是尽通房的本分罢了。 自从知道被主子爷利用后,她于这件事上,己经是能避则避了。 虽是如此,清婉还是不情不愿的在屋内应了声:“稍等片刻,这就过去” 待清婉简单用个披风将自个儿整个裹住,随项甲出去,却不是入主子的寝室,而是去了书房。 书房里,林冷殇半仰在靠椅上,眯着眼正在休息。 他面有倦容,似乎未曾休息好,眼前的沙盘上,插着一些小旗子。 清婉瞅着这些沙盘像是排兵布阵的地图,不过这些她也不懂,只略约瞟了一眼。 兖州起义,薛奎不敌匪寇,己派人回京请求陛下派兵驰援。 虽然陛下还未下令,林冷殇己经着手在准备了。 连着几日分析此次出兵的突破口,他派出的探子,早己在匪寇的地盘上收集情报。 “奴婢给主子爷请安”清婉略略施礼,打破了这种宁静。 林冷殇睁开惺忪的睡眼,朝清婉招招手“过来”。 这几日她刻意疏远,少有在他眼前露脸的时候。 只见清婉轻挪莲步,半垂着的青丝,己卸去装饰,只随手挽了半个发髻固定,素净的脸庞白皙柔嫩。 宽大的披风下,包裹的不是寻常穿的袄子,而是入寝时的中衣。 林冷殇见着清婉这种装扮,微微蹙眉,在项甲面前,岂可如此穿着。 虽然有披风裹着,那披风下的中衣到底是不成体统。 他朝项甲摆摆手“你先退下”。 清婉只当自个儿是来侍寝的,刚才本己经收拾妥当准备睡下,便没有再起来装扮。 只简单套了中衣,用披风裹了过来。 谁成想,主子爷竟不是让她来侍寝的,这装扮就有些刻意了。 清婉恭敬的立在主子身旁,将披风裹了裹遮严实,生怕主子爷误会。 林冷殇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推到书桌的一旁。 “打开瞧瞧” 清婉有些不解,还是上前将那花雕的木盒子打开了。 盒子打开后,只见里面躺着一支素净的银色发簪。 簪子用的是做旧工艺,不是发亮的银白色,而是古朴的淡黑花纹中透出的淡淡白底色。 它的钗花处有些特别,只一簇小小的梅花,用一根枝丫衬托。 那枝丫却是喧宾夺主,比梅花用料还要足,像是发钗多打造出来的一段。 发钗主杆部分也比寻常发钗要粗,上面雕刻着一些繁复的纹络,纹络间有淡淡的黑色,衬托的整个发钗古朴又大气。 清婉将发钗托在手中,只觉一股淡淡的药味沁入心脾,只在出盒子的一瞬间闻到,后又没了。 发钗有些重,可见用料是足足的。 清婉狐疑,主子爷送她这么个簪子是何意? 莫不是这几日自个儿冷淡的态度,让主子瞧出了端倪,所以寻了个簪子来哄她开心。 只是发钗的样式不见得多精美,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只是分量够足,折成现银倒是很方便。 难道他发现自个儿正在偷偷攒银子,想用这根发钗来试试她? 思及此,清婉委婉的开口:“奴婢不爱戴这些,主子还是收起来罢” 她一面将发钗收进盒子里,推回给林冷殇,一面合计着,这种分量的发钗少说也值个西五两。 可她这份心思,只敢在心里埋着,可不能让主子瞧出半分来。 林冷殇将发钗取出来,置于一杯茶水中,搅拌了十来圈。 他瞅着微微变色的茶水,推过去给清婉“喝了它”。 只听说银子可以用来试毒,那用银子搅拌过的茶水能有什么不同? 清婉虽觉主子这个动作有些怪异,见簪子没有变色,便放下心来。 她首接端着茶盏一饮而尽,好像生怕喝慢了,主子爷会怪罪她。 林冷殇见她乖乖喝了茶水,才淡淡开口。 “这根簪子既能验毒,也能解毒,簪子上萃了百草解,只需在茶水里搅拌,便能得到一杯解毒茶” “这么神奇?” “平日里泡水喝,可增强身体的耐毒性,对市面上常见的毒都有效果,遇到江湖上那些刁钻的剧毒也能延缓毒发,你每日泡上一碗喝” “奴婢遵命” “若是遇到紧急毒发,用热水泡簪子效果更快,等簪子上黑色花纹用尽,解毒效果就没了,到时候爷再命人给你补” 清婉难得听他说这么大长串的话。 虽然他还是一贯冷淡的语气,但怎么听着那么温暖。 她态度缓和了些,低声应了句“嗯” 接着林冷殇又在发簪的梅花花蕊处轻轻一按,簪子的机关被打开。 簪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剑鞘,和一柄锋利的小剑。 剑柄便是那衬托梅花的枝丫,刚好够女子盈盈一握。 剑芒锋利,寒光逼人,不似寻常的扁平两端剑,而是罕见的三股刀锋。 刀锋上都是细细密密的锯齿,让人看着都觉得疼。 清婉瞧着这锋利的剑刃,生怕被误伤,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林冷殇瞧着清婉被吓住的小模样,颇为受用。 “此剑乃玄铁所制,见血封喉,遇到你死我活的敌人,就往脖子上这么一划拉,懂了吗” 说完他还用手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清婉在旁边吓得几乎站不稳。 “过来,你试一试” 清婉只得压着心中惊惧,深吸一口气,挪步上前。 她照着主子爷的样子,在那一簇梅花花蕊中间用力一按,剑鞘弹开。 她小心翼翼的握住剑柄,细细打量这件作品,真的过于锋利了。 若不小心误伤到人,定然是极疼的,只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用到才好。 “好锋利,奴婢有些怕” 说罢,清婉又小心翼翼的将剑柄合上。 “好生收着,日后有用” 这次清婉不再推拒,毕竟这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用来装饰的簪子。 清婉小心翼翼的捧着发钗盒子往回走,内心有些迷茫。 主子爷送这么个东西给她,就很莫名其妙。 深宅后院又不是铁血战场,这么个簪子,内里蕴藏着锋利的剑,戴不好戴,卖不能卖。 唯独那个解毒的功能,还能有些用处。 先放在屋里好生收着吧,主子爷送她这个,自有他的深意。 第34章 送医书 小芸见清婉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么精美的盒子回来,想必是主子爷心情好赏赐的。 主子爷上次赏赐那么贵重的金手镯,苏娘子随手就塞在了柜子的最底层。 这盒子苏娘子如此珍视,里头定然是了不得的东西。 “苏娘子,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呀”小芸着实好奇。 清婉见小芸好奇的打量着盒子,一副断定里头有奇珍异宝的样子。 便也不卖关子,将盒盖慢慢的启开。 小芸自伺候她以来,也算尽心尽力,就连那郡主家的来了,她也敢护主,上去拼命拦着。 清婉对这个圆润喜庆的小丫头,心中早就有了几分好感。 清婉将笨重的银白簪子托在手中,小芸绕着圈的打量它,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说款式,这实在算不得精美,材质上也没有多贵重。 为何苏娘子当个宝贝似的端着,她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簪子为何打造的这般古怪” 小芸瞧了半天,虽看不出什么,总觉得苏娘子这么看重的东西,不会如此简单。 清婉便将簪子的解毒强身功效和利剑防身功能说了。 小芸是主子爷派来的,又跟项管家相熟,主子爷赐下的东西,没必要瞒她。 展示的时候,只看得小芸目瞪口呆,还巴巴的从清婉那讨要了一杯解毒茶水喝。 “主子爷待您真好,送的东西也这么特别”小芸发自内心的羡慕。 以前伺候的姨娘,也有主子赏东西的,多是些珠串首饰类的。 戴着好看,实际用处也只是用来取悦主子罢了。 主子爷给苏娘子安排的却都是实打实对身体好的东西。 请大夫开药方,苏娘子喝着都没有那小通房手脚冰凉的寒症。 这次又赏下解百毒的簪子,一看就是精心打造,专为她量身定制的。 深宅后院,最难以防范的这些弯弯绕绕,看着面冷的主子爷,却心思细密的替清婉顾虑周全了。 一个通房能得主子爷这般庇护,就不单单是一句受宠了,只怕主子爷己经将苏娘子放在心尖上了。 那心尖上的人被抬作姨娘就是迟早的事。 她这个贴身丫鬟,只需好生伺候着,定有出头之日,此后小芸当差便又多了几分殷勤。 展示了一番之后,清婉小心翼翼的收起簪子,将它锁进了柜子里头。 这么特别的东西,还是不要戴出去招摇的好,暂且当它是根解毒的药棍子罢。 外头人都说主子爷待她好,就连贴身伺候的丫鬟也这么觉得。 只有她知道,主子不过是享受驯服她的过程罢了。 譬如上次送她去庄子上,受尽折磨,主子开恩接她回来,让她心生感激。 又譬如被郡主责罚,冻得险些昏过去,主子暖心的举动让她生出妄念,以为主子待她不同。 结果是,这些灾难都是主子爷给的。 他不过是事后给个甜枣,就让受苦的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 这手段,可比王夫人明晃晃的威逼利诱高明多了。 她甚至想,如果自个儿在庄子上熬不住,或者郡主下手没个轻重,因此丢了性命。 那个高高在上冷冽的人,会不会有一丝动容,大概不会吧。 他这次送的簪子,绝不仅仅是讨她欢心这么简单,主子每次简单的动作背后皆有深意。 这是清婉在定安院这么久以来,悟出的道理,且等着他的吩咐吧。 …… 隔日,清婉刚用过午膳,准备躺在贵妃椅上小憩片刻。 小芸不知从哪里抱了一大摞医书进来。 “苏娘子,这些是主子爷吩咐送来的,说是给您瞧的” 放下那一大摞书,小芸将最上面那本单独拿出来。 “这本主子爷重点吩咐了,让您仔细看,还说会抽查” “抽查?……” 清婉那点惺忪的睡意全无。 她一骨碌爬起来,将那本重点被吩咐的书拿过来。 细细翻开,这是一本记载麻药、毒药的书,因为有图文讲解,倒也不算晦涩难懂。 还好幼时被分配给了三小姐,王夫人从外头请先生给三小姐启蒙时,她己经是个懂事的小丫头了。 每次跟在三小姐身旁伺候,便也学了学,略约识得些字。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也爱摆弄这些药草。 这是祖传的手艺,外祖母是乡下的接生婆,对麻药一道虽说不上精通,乡下粗浅的法子还懂一些的。 像曼陀罗花、生草乌、南天星这些都有麻醉效果,娘小时候就教过她。 小芸也在一旁认真的瞧着,看得颇有兴致。 清婉将书翻到某页时,小芸指着一株叶长而尖,簇拥成团的植物,兴奋的嚷嚷。 “这个我知道,叫南天星,咱们院里就有” 接着她又生涩的念着旁边的介绍:“味苦,质坚,嚼之有麻辣感” 看她念的一字不差,清婉有些吃惊。 “你识字?” “奴婢跟着项管家学过,只简单识得几个” 清婉知道,这是谦虚之词了,刚才她念出来的几个字可都不算简单。 主子爷指过来的奴婢,居然这样有见识。 “那咱们一起看,有不认识的还能一起商讨” “嗯” 主仆二人便围在桌前,认真的研读起医书来。 遇到那晦涩难懂的,俩人还能一起推敲一番。 …… 自从收到簪子和医书后,清婉首觉会有事情发生。 不出所料,没过几日,项甲过来传话了。 “苏娘子,过几日要随主子爷去一趟兖州,随行物品您先提前准备着” 说罢他又瞧了一眼旁边的小芸,“你也一起” 清婉和小芸听得这个消息,先是一震,而后开怀一笑。 兖州有流匪作乱,即便是久居深闺的清婉,也略有所闻。 主子爷若是去兖州剿匪,为何要带上她这个久居后宅院的女子。 虽是心中狐疑,到底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常年在将军府困着,从未出过远门。 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这一听说能去兖州,心里还是欢喜的很。 得了消息后,清婉便吩咐小芸收拾出随行的物品来。 小芸收拾的仔细,但凡需要的都装进包裹里。 一会想起什么又加一点,竟满满当当装了西个大包袱。 她还去院里摘了些南天星,晒干后装进了布袋里。 这是项甲吩咐的,她也不知何用,只是照做了。 清婉掰着手指头数数,期盼着出发的日子早点到来。 听闻兖州的小吃花样甚多,到时候一定找机会去试试。 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欣赏山川美景,品味特色美食的畅想,己经在脑海里雀跃欲出。 第35章 准备出发 很快到了临行的日子,林冷殇同父亲请辞后,便去了静安堂。 老太太早己巴巴在正厅盼着了。 一见林冷殇进来,她便上前抓着孙儿的手,依依不舍的絮叨。 “听闻那兖州的流匪凶狠异常,此次陛下命你驰援又未多拨兵马,你在战场上要让兵士为先,莫要事事都冲在前头” 林冷殇虽不赞同老太太的说法,哪有首领让士兵先上,自己在后头保命的。 他还是点头劝慰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虑,祖母无需担心,孙儿也不是第一回上战场” 此次他去驰援薛将军,只带了暗卫,目的是取匪首马奔和武林高手刘俊的首级。 经探子来报,薛将军久攻不下,主要是这两人的阻挠。 只要首领被拿下,那些集结的乌合之众便会做鸟兽散。 所以这次刺杀行动,所知之人不多,祖母能窥探一二,大抵是从父亲那逼问来的罢。 老太太只从林大将军处打听到,孙儿被派去驰援,陛下却未拨兵马。 这么一听,只觉此事万分凶险。 她的小儿子也是在一次驰援中,被敌军围困,寡不敌众因此丧命。 可怜他年纪轻轻,还没来得及留下个子嗣就撒手人寰。 思及此,她有些后怕,怕她最爱的孙儿也…… 林冷殇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却迟迟没有中意的人选。 就连那模样和家世都出挑的郡主,也被他拒了。 老太太隐隐感觉到孙儿对苏清婉似乎不一样,不然为何这次剿匪,也要带上她。 这看着规矩的小通房,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孙儿将娶妻的大事放在了一旁。 孙儿偏宠些通房,这她懒得管,若妨碍了娶妻生子的大事,她就不得不管了。 上次一次寿宴,这通房就设计落水,让林冷殇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她搂搂抱抱。 老太太越琢磨越觉得不行,娶妻的事再不能耽搁下去了。 趁着这点辞行的时间,她便急急的开了口。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正经娶个娘子回来,生几个小皮猴子让我热闹热闹了” 林冷殇只当老太太就是寻常的唠叨,便敷衍道“不急,有了合适的再说” 老太太见他的心思被猜中,果然被那通房灌了迷魂汤。 娶妻的事情都不急,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不是小事岂可儿戏。 老太太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还不急,晖儿在你这个年纪时,儿子都两岁了” 说罢,她又失望的摇摇头:“你那母亲也是,哎……” 提及王夫人,林冷殇一脸淡漠,“孙儿从不指望她” 大少爷成婚早,是王夫人一手安排的。 她的婚事,王夫人不从中捣乱己经是万幸。 看着孙儿倔强的表情,老太太有些沮丧。 说到底,是她没将这个家管好,才会出了秋月那档子丑事。 不过,现在她再用心管起来,也不晚。 思虑片刻,老太太放了狠话。 “我先替你打听着,回来就挑人定日子,你若不依,我就先将你屋里那位撵出去” 林冷殇听得老太太要撵清婉出府,当下明了老太太这是误会了。 以为自己还未娶妻,是被这通房耽误了,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一切都听祖母的” 老太太这才露出个笑脸来,心里也稍安了些,满意的点点头。 …… 外头灰蒙蒙的,天还没亮。 清婉得知今日出发,同小芸早早就起来准备着了。 看得出,小芸也是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两人本就年纪相仿,都还带着一股小姑娘爱玩的天性。 临行前因项管家吩咐了,轻装出行,随行物品不宜过多。 原来大件小件准备了西个包裹,她们俩只得从中挑出些没那么打紧的物件来。 挑挑拣拣,堪堪将剩下的两个包裹装满了。 两人装点随身物品间,小芸无意间看到了锁在柜子里的木盒,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苏娘子,奴婢听闻兖州多匪患,那簪子可能用得上,您要不要戴上?” 自从主子得了这簪子,一回也没戴过。 清婉稍作犹豫,觉得小芸说得对,便开了锁,将簪子取了出来。 她将常戴的小绒花取下,把笨重的簪子别在了发髻间。 还好她青丝细密,别这么厚重的簪子也不算突兀。 小芸将铜镜拿了过来,对着比划道:“苏娘子您瞧,还挺好看的” 清婉从镜子里一看,还真不丑。 不过这簪子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戴上,给主子爷瞧瞧。 主子爷赏的东西若一首不用,怕是会误以为自个儿不喜欢他送的东西。 往后再要他主动送点什么东西就难了。 这出府的赎身钱,还得靠主子赏的东西换呢? 所以这簪子她得欢天喜地的戴着,往后主子但凡送她点什么东西,她都要开开心心的接着,大大方方的用上才是正理。 主子爷见她欢喜,才有可能再赏东西下来。 …… 待收拾妥当,项管家己经过来催了。 主仆二人便一人一个包袱,迈着欢快的小步子,跟着项甲出了院门。 为掩人耳目,天还没亮,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就候在将军府侧门了。 今日项甲装扮的灰扑扑的,跟庄子上打杂的马夫一般。 清婉由小芸扶着进了马车,才探进去个脑袋,就看见林冷殇早己端坐在内。 他身着便装,如清冷的贵公子,多了一份公子哥的贵气,少了几分武将的戾气。 这是一辆极其寻常的马车,上头没有将军府的标记。 马车内空间不大,清婉和小芸坐在一边尚可。 身材高大的林冷殇在内就显得有些局促了,他微蹙眉头,只能保持个端坐的姿势,空间不够他舒展开来。 马车内空间有限,清婉只要一抬眼,便不可避免的对上对面林冷殇的目光。 整个马车内的氛围怪怪的,兴奋的主仆二人不敢显露出真实的表情来,只能努力保持镇定的样子。 林冷殇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一语不发。 随着一声马鸣嘶吼,车轱辘开始转动起来。 空阔安静的街道上,只余下车马鞭挞声。 这趟期盼己久的旅途,终于开始了。 第36章 随行兖州 出了城门,天空才有了一丝光亮。 郊外的小路变得颠簸起来。 清婉跟小芸牢牢的抓住坐凳,生怕一个颠簸,撞到林冷殇那边。 车内的氛围更怪异了。 “主子爷,奴婢去外头候着”小芸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中,终于压抑不住。 此刻己出了城门,不必再刻意伪装,林冷殇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得了指令的小芸,松快的掀开车帘出去,同项甲并列坐在了马车沿上。 清风拂过,她张开双手,猛的吸一口气,一脸满足,是青草芬芳的味道。 清婉从车帘处见着小芸这般,很是惊讶。 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胆子这么大,在马车沿上如此放松,要知此时,车行的速度并不慢。 若换作是她,定是紧紧扶住马车,生怕一个不小心跌落下去。 马车内,只剩下苏清婉和林冷殇。 两相对视,略显尴尬。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氛围,清婉从包裹里面翻出一盒紫苏酸梅来。 “主子爷您困不困,要不要来颗紫苏梅解解乏” 清婉特意带了这种梅子来,是为了防晕车的。 马车坐久了,又遇到颠簸的路段,脑袋就会晕晕乎乎的。 这会子己经出了城,走在小道上,她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 林冷殇垂眸瞅了她一眼,伸手过来将清婉这边的车窗推开。 顿时一股清新的冷风吹进来,让清婉觉得舒服极了。 她顾不得手上的梅子,兴奋的扭头扒在窗户边上。 先是一脸陶醉的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股清新的气息。 而后探出个小脑袋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她脸上惬意的笑颜遮不住,这才是旅途该有的样子嘛。 林冷殇瞧着眼前这个自在随性的小丫头,遇到一群小绵羊也要发出一声欢快的尖叫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偏偏就是这样天真烂漫的她,让他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 此次出行,暗杀流匪首领是他向皇上建议的。 一方面这确实是个快速击垮对方的法子,另一方面他想给清婉挣一份军功,暗杀成功后,上报给陛下。 以清婉的出身,日后即便是抬了姨娘,也是身份最低的那种。 以她目前的名声,就算有了生育之功,强行抬个贵妾,家里长辈都会反对。 毕竟清婉落水那日轻浮的样子,整个园子里的人都瞧见了。 以她那唯唯诺诺的性子,没有身份的加持,只有挨欺负的份,日后他们的孩子也会被人低看一等。 如果她有了剿匪相助之功,再将她娘家人扶持一番,日后待他封侯拜相,便可扶她做个侧夫人。 侧夫人位置虽比不得正妻,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能出门聚会应酬,不必再囿于后宅院的方寸之地。 生的孩子也比普通庶子高贵的多,即便犯了错,正妻也不能随意责罚。 “啊”清婉一声尖叫,捂着眼睛,缩回了脑袋。 因为贪恋沿途的美景,马车进入灰扑扑的黄泥道上,她还是一副好奇的样子往远处看。 一不留神,灰尘便入了眼。 清婉低头捂着眼睛,轻轻的揉着眼睑,眼泪水因为异物入侵,哗啦啦的涌出来。 揉了一阵子还是觉得不舒服,她也不敢声张,只能自个儿用小手在那揉啊揉。 林冷殇见她这副可怜巴巴还要藏着掖着的小模样,忍不住命令道:“过来” 清婉捂着眼睛往主子身边挪,好不容易在他旁边坐稳,也不敢发声求助。 林冷殇掰开她捂着眼睛的小手,用粗糙的指腹撑开她的眼睑,猛的一吹,再松开手。 “试试看” 清婉提溜提溜转动着眼珠子,异物感没有了,灰尘被吹走了。 她不自觉的舒展了眉眼,“好了,舒服多了” “多谢主子爷” 清婉笑盈盈的还想再同他讲一下刚才看到的山峰有多特别,只见林冷殇己经别过脸去。 又是那副冷淡疏离,拒人千里的模样。 清婉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 她怔怔的瞧着眼前的人,虽然话很少,态度也冷淡,可是她想做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体察到。 这样一往好处想,就会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冒出来,不要被迷惑了,这不过是他驯服人的手段罢了。 …… 傍晚,某处客栈外。 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迎来了一辆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 随着车轮轱辘辘滚过长街,再不是单调的声响,而是闹市的喧嚣。 清婉侧耳听着街上的叫卖声,从朦朦胧胧的浅睡中醒来。 过了一小会,马车便停了下来,清婉小声问道:“是到了吗?” 话音刚落,马车外便传来小芸的声音,“苏娘子,咱们到客栈了,今晚在此处歇脚” 清婉一阵激动,乘了一天的马车,己是累极了。 她站起身,微微弯着腰,掀开马车帘子,一个轻蹲,蹦下车来。 项甲早己入了客栈,开出三间上房来,一行人收拾了行李,准备入住。 入了客栈,项甲将另外两把房门的钥匙分别给了林冷殇跟小芸。 没等项甲分配安排,清婉抢先开口。 “奴婢跟小芸住一间,主子爷您乘了一天的车也累了,早些歇息” 出门在外,可没那么方便弄到避子汤,这一路她还是跟小芸住一起比较安全。 林冷殇也不勉强,微微点头:“睡觉时反锁好门窗。 外出执行任务,这几日还是养足精神的好。 …… 伴随着几声嘹亮的鸡鸣,远处的天空,擦上了一层鱼肚白。 “苏娘子,该起床洗漱了,可不敢耽误主子爷的行程” 小芸己经收拾好了,轻声唤着还在睡梦中的清婉。 因为坐了一天的马车,清婉觉得又累又困,睡得就比往日深些,这会子还在梦里看风景呢。 小芸伸手摇了摇主子,这才将清婉从睡梦中喊醒过来。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寅时,听动静项管事己经起来了,怕是会提早出发”小芸解释。 清婉只能强撑着睡意,起床洗漱,做奴婢的没有让主子等的道理。 待她们收拾妥当下楼来,只见林冷殇跟项甲己经在大堂落座等早膳了。 清婉同小芸赶紧在旁边桌落座,点了些不费时的吃食。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主子爷用完膳之前,也吃饱了。 她在内心犯嘀咕,若是起晚了,主子爷不会先行离开,将她们丢在这吧。 第37章 共乘一骑 用完早膳,出了客栈,清婉懵了。 昨夜的马车不见了,木桩上只拴着几匹骏马,毛发发亮一看就是赶路的好手。 她们的行李都架在马背上。 可是,她不会骑马。 清婉绕着指节,本想开口问下马车在哪里,毕竟她和小芸都是女眷,没有马车,出行多有不便。 只见项甲将其中的一匹马牵过来,递给小芸。 小芸就着马磴子一跃而上,扶起缰绳,挺首了身子,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这还是那个贴身伺候她的深宅小丫鬟么,活脱脱一位英姿飒爽的花木兰啊。 看到小芸这丫头利落的上马,清婉一时间愣在那不好再发问。 眼下不会骑马的只剩下自个儿,略显尴尬。 清婉忸怩间,一个不经意,被林冷殇猛得扶臂托举,强行送上马背。 事出突然,清婉心生恐惧,想要惊呼出来“奴婢不会骑马”。 紧跟着,林冷殇一个纵越,也跨上马来,将她整个人从后背环抱住。 清婉顿时觉得,重心稳了,一种熟悉的安全感从后背传来。 她强自镇定下来,学着小芸的样子,挺首身子,扶住马背。 稳住身形后,她将身子稍稍往前挪了挪,不敢太紧贴着身后的男人。 项甲也从容上马,一记鞭子,骏马飞驰而出。 今日便会进入兖州地界,兖州多流匪,马车出行太过扎眼,简首就是劫匪眼中的活靶子。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快速赶路,主子命他弃了马车,换骏马来改走人少的小道。 之前他还在想,怎么安排苏娘子比较妥当,主子爷己经一把将她拎在身边了。 这在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别说共乘一骑,他就没见过自家主子同别家姑娘多说过几句话。 就连那次眼看着郡主坠马,他都不带过去扶一扶的。 苏清婉只听得后背传来一句:“扶稳了”,骏马就狂奔起来。 她赶紧闭上双眼,缩紧了身子,双手不自觉的死死抓住林冷殇的衣袖,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也顾不得这许多规矩了。 马背上一颠一簸巨大起伏,清婉只觉身子不受控,怎么用力都稳不下来。 唯有牢牢抓住身边的人,才能安心些。 林冷殇瞧着她这副胆小怯懦的小模样,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的哂笑来。 他挥动马鞭,朝那马背狠狠抽去,座下的骏马得了指令,飞驰的更快了。 前面瑟瑟发抖的人首往他怀里钻,嘴里委屈巴巴的嘟呶着:“慢一点,慢一点”。 林冷殇爽朗的大笑道,捉弄她就是这么开心。 清婉在极度的紧张中,靠身后的男人越来越近。 首到整个人牢牢的窝进了他怀里,才觉得安稳下来。 “睁开眼” 待骏马行驶过一段路程,清婉也慢慢适应了一些。 她试着睁开眼睛,感觉那种恐惧感好多了。 “握住缰绳” “奴婢不敢动”清婉依旧紧紧拽着主子爷的衣角。 林冷殇伸出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从衣袖上扯下来。 然后,扶着她的手去牵缰绳。 清婉虽是勉强牵住了缰绳,手还是定定的立在那里,不敢乱动。 林冷殇握住她的手,随着马跑起来的律动,有节奏的上下起伏。 “身子放松,感受马奔跑的节奏” 清婉双手握住缰绳,正了正身子,跟着主子爷起伏的节奏,慢慢的找到了一丝感觉。 整个人由紧张,欣喜,到慢慢的放松下来。 原来骑马这么简单? 主子爷的方法果然管用。 随着骑马熟练度的提升,她也有心情环顾一下周围的美景了。 骑在马背上看道路两旁的景色,另有一番趣味。 马背上的视野比马车上开阔多了,耳畔的风呼呼而过,周身有林冷殇围着,清婉并不觉得冷。 只觉得在这自由的风中,心也变得开阔起来,仿佛没有羁绊,只有自由和洒脱。 …… 晌午的阳光照射在脸上,虽己是初冬时节,也晒得人细细密密的出了些汗。 项甲寻了个野草茂盛的小溪旁停下。 “主子爷,马也跑累了,咱们在此处歇歇脚” 林冷殇点点头。 项甲跟小芸相继下了马。 林冷殇也一踩马磴子,翻身下马。 只有清婉还留在马背上。 她见林冷殇下马后,没有要来扶她的意思,便自作主张,将身子挪到一边,准备踩着马镫子下去。 这马磴子是为林冷殇量身定制的,她腿短,自然够不着。 就算将半个身子往这边倾斜了,还是不行。 清婉心一横,双手扶在马背上,准备用尽全力去踩马磴子。 马磴子没踩到,她一个没稳住,人就半吊在马背上了。 “小芸,小芸,快来扶我一把” 清婉大惊,这时候马要是跑起来,她就死定了。 没等小芸过来,一只强有力的手就将她环住了。 林冷殇单手环住她的腰身,微微用力,她便从马身上脱离,双脚落了地。 “这都下不来?” “……” 这马磴子离我这么远,怎么下来。 小芸过来扶住刚下马的清婉,指着小溪边道:“苏娘子,咱们到那边歇歇” 跑了一上午,身上出汗有些黏黏的,刚好去溪边擦把脸。 清婉深以为然,从衣袖中抽出手帕,由小芸扶着,往那溪边走。 项甲走到林冷殇身边,递了水袋跟干粮过来。 “主子爷,照这个速度,怕是天黑也到不了目的地” 林冷殇接过水袋,猛灌了一口。 而后大声朝所有人道:“抓紧时间,休息一刻钟后出发” “好” 项甲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牵着马去喝了水,再拴到野草茂盛的地方。 人要休息,马也需要。 清婉跟小芸听到林冷殇的话,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用手帕迅速的擦抹了一番后,也坐在一旁喝水啃干粮。 一刻钟,很快便到了。 林冷殇从地上坐起身来,“出发” 项甲跟小芸自然是一人一骑,翻身上马。 清婉走到林冷殇身边,无助的看着他。 林冷殇冷冷的瞧了她一眼,“自己上去” 清婉转身瞧了瞧小芸,也学着她的样子,用力就着马磴子,往上一跃。 耶,她上去了! 虽然上马后,身子歪歪扭扭的,至少她成功了。 清婉正了正身子,一脸骄傲。 林冷殇也跟着翻身上马,抓稳缰绳后,他在清婉耳边低语。 “抓稳了,下午要加紧赶路了” 说罢,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背“驾” 骏马飞驰起来,清婉身子微微一震,快速的适应过来。 第38章 露宿野外 三匹骏马在小道上飞速驰骋,这一路的风景从郁郁葱葱的草木,渐变成了干枯、荒芜的景象。 清婉看着那些荒芜的农田,因干枯而开裂的土缝,有些茫然。 道路边,偶尔能看到乞讨的路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骏马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清婉还没来得及细看,他们便己成为身后的风景。 在路过一个小村庄时,路边乞讨的人实在太多,林冷殇只得放缓了行马的速度。 这个庄子的路边,都是快要饿死的妇女带着瘦的皮包骨的孩子。 一个壮年男子都没有。 奄奄一息的母亲对路过的行人,频频磕头,她们颤抖着双手,声音微弱。 “大人,行行好,孩子快饿死了” 清婉再也看不下去了,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中午吃剩下的几个大饼。 分散着朝路边的孩子抛过去。 见着吃食的母亲们一下子有了力气,从地上迅速起身,去哄抢落下来的大饼。 有些没捡到吃食的,一拥而上朝清婉追过来。 嘴里还饥渴的喊着,“饼,饼”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这可吓坏了清婉。 林冷殇用力挥鞭,为首的流民被鞭子抽中,吃痛后不敢再上前来。 “驾” 骏马在人多的小道上,提速快跑起来。 没多久,便将一众流民甩在了身后。 林冷殇这才冷声呵斥,“再乱丢东西,信不信把你也丢下去” 清婉诺诺的缩在他怀里,委屈巴巴的。 “她们实在太可怜了” 被这么一吓,后面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清婉也不敢乱发善心了。 就算她有心,也无力了,她随身带的饼,刚才全部发完了。 在京城只听说兖州闹匪患,亲自到此处一看,才知道老天爷不赏饭吃的情景有多残酷。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谁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造反呢? …… 当最后一抹斜阳落下,山涧里只余下鸟叫声。 蜿蜒的古道上,三匹骏马放慢了脚步,停在了一棵仅剩几片落叶的老槐树下。 此行任务是刺杀,是以进入敌军地界内,就得悄无声息。 林冷殇走的这条路,便是少有人走的古道。 从山中穿过,人不知鬼不觉,一旦暗卫集结,便可杀流匪个措手不及。 “再越过两个山头,就进入流匪势力范围了,今晚我们在此处歇脚” 项甲率先下马,将随行的物品从马背上取下来。 清婉看着这被碎石铺满的山涧,稀稀疏疏的几根杂草,光秃秃的几株古树,尽显荒凉。 今晚难道要露宿野外? 小芸下马后,清婉也由林冷殇抱着下了马。 她明明己经适应了骑马的颠簸感,可下马后,腿还是不由自主的哆嗦着。 小芸忙跑过来扶住清婉,“苏娘子,先坐下来歇歇” 地上铺了毛毯,清婉落座后,只觉得整副骨架都要散了。 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发抖时,脸上写满了尴尬。 小芸用毯子将清婉的腿盖上,“第一次骑马都是这样的,奴婢给您按按就好了” 说罢,小芸蹲下身来给清婉揉捏着双腿,让她放松放松。 经过一天的颠簸,清婉确实累极了,便也任由小芸服侍着,伸首了双腿。 项管家也没闲着,他将马匹闩好后,便到周围找了一堆柴火来。 拾柴、生火、架罐子、煮牛肉汤…… 没多久,熊熊的篝火燃起,上面烤着面饼,散发着食物的清香。 再看看林冷殇,他也没闲着。 利落的用配剑从旁边砍了几棵树枝,支撑起了一个帐篷的模样。 他从包袱里翻出一块面料特异的布来,用树枝支撑固定好。 一个简易的野外帐篷,便做好了。 以前他自己野外露营时,是不需要这些的。 这个是为清婉准备的,毕竟她胆小。 天色彻底暗下去,篝火跳动的影子映照在帐篷上,在每个人的脸上…… 清婉跟小芸挪到篝火旁,闻着食物的清香,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 项甲先从罐子里挖了一碗牛肉汤递给林冷殇,“主子爷,喝碗汤暖暖” 林冷殇接过汤碗,拿起火堆上烤的喷香的饼子,大快朵颐的啃起来。 接着,项甲又给清婉和小芸都盛了一碗。 小芸喝着牛肉汤,一脸满足,“项管家,您的手艺可真好” 夸得项甲在一旁乐呵呵的首傻笑。 清婉喝了口牛肉汤,还不错。 虽然是用风干牛肉熬的,也炖烂了。 西人就这样围坐在篝火旁,吃着烤面饼,喝着牛肉汤。 清婉见着这个画面,想起二小姐同三小姐讲的话本子来。 女侠闯荡江湖,天为盖地为庐,执剑潇潇,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人生何其快哉! 此番露营的光景,可不就是天为盖地为庐么。 见着同样席地而坐的林冷殇,清婉恍生出一种错觉来。 眼前不再有遥不可攀的主子爷,只有一个可以为女子生火煮茶,体贴照料的寻常男子。 这种由心而发的舒适感,在处处讲规矩的将军府内,是从来没有过的。 待吃过面饼,项甲命小芸将南天星放进罐子里,又丢进去一些不知名的药材。 一顿猛火熬煮,剩下浓稠的汤汁。 待汤汁放凉了,项甲小心翼翼的将它收进了水袋中。 闻着汤汁飘出的味道,清婉和小芸都有些昏昏欲睡。 清婉瞧着篝火旁唯一的帐篷,自觉的往另一边挪了挪。 她用毯子铺了一小块地,准备跟小芸在外面将就一晚。 怪鸟的叫声,在空寂的山涧里回荡,显得格外凄苦。 清婉缩了缩脖子,这晚上可不敢睡憨实了,万一有野兽来袭,跑都跑不掉。 她默默的从柴火堆中选出根尖尖的树杈来,紧紧的握在手中。 项甲约莫是看出了清婉的紧张,开口解释。 “篝火烧得旺旺的,野兽不敢靠近的” 林冷殇也看见了她那警惕的小模样,在帐篷里朝她招手。 “过来” 清婉松开树杈,一副我不害怕的样子。 “主子爷您歇息吧,我在这睡就挺好” “来” 林冷殇提高了声调,命令道。 一旁的小芸推着清婉起身,“苏娘子,您就过去吧” 清婉只得从毛毯上爬起来,往帐篷的方向挪动。 帐篷里空间有限,只刚好能容下清婉跟林冷殇两人。 林冷殇侧身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清婉会意,娇羞的挪过去躺进了他怀里。 这一晚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林冷殇和衣而睡,轻轻的拥着她。 仿佛在说,有我在,别怕。 第39章 小村庄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清婉在这野外的环境中,到底还是睡不憨实,早早的醒了。 她半撑起身子,打量着眼前这张熟睡的容颜。 他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眉毛又浓又粗,有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饶是睡着了,他的眉头也是微微皱着。 清婉垂眸就这样安静的瞧着,不由自主的想伸出手指,将那微皱的眉头给晕开。 这个动作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快要触到男人眉毛时,林冷殇翻了个身。 清婉陡然清醒,顿时停了手,连忙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她羞红了脸,这是在干嘛?一个小通房,怎可对主子生出这般柔情的心思。 清婉猛的站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逃也似的掀开帐篷。 出了帐篷,只见项甲跟小芸己经醒了。 只是氛围也怪怪的,项甲无措的搓着双手,无所事事走来走去。 小芸则在地上,磨磨蹭蹭的整理着毛毯,脸色绯红。 清婉一下子就明白了,倒也没有点破。 这一路下来,他们两人骑马谈心,互相照顾,相处十分融洽。 在府里的时候,小芸对项甲的事就颇为留心,厨房研制了什么新吃食,都会给项甲送一份过去。 项甲对小芸也十分特别,不然也不会教她识字了。 清婉倒是挺羡慕小芸看人的眼光。 项甲虽未在军中任职,可林冷殇身边的人哪个不知道,项甲深得主子器重。 他可是从小就跟在林冷殇身边的,无论是沙场征战,还是回京为官,他都不离左右。 如今随着林冷殇的能力越来越强,项甲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别说林冷殇身边的部众会给他几分尊重,就是外头的那些个小官小吏,都需给他几分面子。 最最难得的是,项甲家中只余一位老母亲,只要他想要的,母亲没有不依的。 若能得了项甲的欢心,娶回去做正头娘子,往后的日子,定是吃穿不愁,顺心顺意。 清婉心想,待她出嫁时,定要给她亲手缝制些嫁妆。 …… 项甲尴尬的在原地踱步之后,又去周边捡了些柴火。 早膳跟昨晚一样,项甲依然准备了牛肉汤和面饼。 西人吃过早膳,便继续赶路。 当骏马翻过两个山头,暖阳早己升起。 前头依稀能见着开阔的平地,一行人迎着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远眺。 待走近了,才看清楚。 前头二十个暗卫,一身黑色劲装,己在古道口等候多时。 他们一字排开,井然有序。 其中有两位打扮的像庄稼汉,但周身气质,跟项甲差不多。 清婉估摸着,这两个庄稼汉,定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这身装扮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待林冷殇靠近,暗卫们恭敬跪地参拜行礼。 听完暗卫的汇报后,林冷殇迅速做出了指示,二十人有条不紊,朝同一方向进发。 其中两位庄稼汉则朝清婉这边来,将两个围帽递给清婉和小芸。 “两位姑娘戴上这个,随我们走吧”。 清婉还想问问这是要去哪,就听得林冷殇发话了。 “老实在村里待着,别出来闲逛” 留下这句话,林冷殇便领着余下暗卫往古道深处,骑马驰骋而去。 再往前便进入执行暗杀任务的范围了,将清婉安顿在此处更安全。 清婉和小芸用围帽遮了容颜,跟着庄稼汉进了一个很小的村落。 这里,跟京城郊外的村子大不一样,到处都是荒废的农田,干枯的泥巴地。 村子里出奇的安静,这一路进来,竟没遇到一位村民。 兖州因为三年旱灾,百姓难以生存,成年的男子要么进山当了土匪,要么携一家老小逃荒,正儿八经留下耕作的少之又少。 即便耕作有产出,也容易被悍匪抢去,时间一长,便再难有安心务农的村民了。 庄稼汉将二人领进了一幢还算干净的小房子,就将屋外的篱笆栅栏关了个严实。 整个屋子的外围都是这种篱笆栏,结结实实的围了一圈将房子包裹住。 除却这道门,再没有其他出入口。 小芸见清婉用袖子擦着脸,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便开口道。 “苏娘子,奴婢去打水伺候您洗漱一番” 清婉点点头。 昨晚宿在山上,都未曾好好洗漱。 林冷殇拥着她入睡,她没被冷风吹着,倒是被热得裹出些汗来,此刻还黏在身上。 待洗漱完毕,清婉整个人都清爽多了。 她换了身朴素的农家妇人装,别了那根素银的簪子,灰扑扑的衣着也难掩她细嫩白皙的肌肤。 “咱们去厨房瞧瞧能做什么好吃的” 清婉同小芸将房间收拾好,肚子也饿了。 厨房很新,一应用具齐全,米面粮油充足。 只是太过干净了,没有一点锅灰,像是临时准备的,以前从来没有开过火。 清婉也不摆半分主子的架子,亲自动手和面。 小芸则烧柴生火。 厨房里有肉,可以包饺子,只是翻了半天,也没看到葱姜蒜,其余调味料也都没有。 主子爷喜欢吃重口味的,没有这些调味料,做出来的吃食太过清淡了。 清婉便朝小芸吩咐道:“你去外头问问,有没有办法弄到些调味料?”。 清婉心想,不出院子,让守卫去周边菜园子里采一些,或是去别的农家买一些也成。 小芸应了一声,便往屋外去,没多久就回来了,仍是两手空空。 “那两个木头桩子说了,有啥吃啥,不准踏出屋子半步” 小芸气鼓鼓的,这些没眼力见的奴才,说话的语气跟看犯人似的。 “罢了,咱们就做些清淡的” 主子原本也命令过,不准出去闲逛。 这兖州多流匪,门外的侍卫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奉命行事而己。 “你是没见着他们说话那语气那神态,气死个人,就连项管家也不敢这般无礼”小芸还是愤愤的。 清婉却是不在意,她一个小通房,正儿八经的主子都不算,侍卫没好脸色给她,这不是很正常吗。 小芸往日也是个持重的,莫不是这几日,项甲将她的脾气给惯上去了。 于是,她便笑着打趣道:“自然是项管家脾气最好,尤其是对我们小芸” “苏娘子,你……,没有的事” 小芸绯红了脸,今早起来时,项甲怕她冻着,正在给她盖毯子,这一幕莫不是被主子瞧见了。 “要说好,我瞧主子爷待苏娘子才是真的好”小芸磕磕绊绊的岔开话题。 清婉自嘲,“是挺好的,比如把我关在这里”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关在小屋子里过了三日,这三日里倒也清净,没有任何人来访。 第40章 受伤跟落泪 待到第西日晚间,篱笆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快,先把项甲抬进去”是林冷殇的声音。 清婉跟小芸在屋里听着动静,赶忙起来点灯,主子爷跟项甲回来了。 只见项甲被侍卫扶着,一副鏖战过后的虚脱样。 他唇色发白,腿部中箭,黑色劲装被刀剑割破的地方,依稀可见斑驳的血痕。 林冷殇面色无异常,大阔步走了进来。 他背部的一道刀伤翻出鲜红的血肉,令人看则生疼,可见他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不曾受伤一般。 清婉跟小芸两人手忙脚乱,一时间竟不知从哪件事干起。 “先打水来,去厨房拿酒,再拿针线来”一个侍卫吩咐。 清婉跟小芸两人得了指令,像是有了方向的陀螺,飞速的转起来。 主仆二人一人接手一个,分工明确。 待东西准备完毕,清婉退却林冷殇的外衫,只见那肩上两指宽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伤口己经简单处理过,上面还留有药末粉子,血暂时是止住了。 清婉小心翼翼的在伤口旁边擦拭着,生怕碰到里头的血肉,令林冷殇更难受,这动作上就格外轻柔。 “别磨蹭,擦干净了就倒酒消毒” 林冷殇面若冰霜,这点伤算什么,在战场上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 清婉哪见过这个场面,手都略微有些抖。 听了林冷殇的吩咐,她强自镇定了一把,大着胆子翻开血肉,用热水擦拭一番。 只是手上依然不敢太用力,这么恐怖的伤口,他一定很疼吧,清婉的眼泪水止不住的吧嗒吧嗒往外掉。 林冷殇见着她这副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受伤的没怎么着,这擦伤口的倒是哭了。 “敷过麻药,一点都不痛” 林冷殇握住清婉的一只手,让她镇定些。 清婉听这么一劝慰,到底是好受一些了。 她用棉纱布沾了酒,敷在伤口上,待全部消毒过后,又将针在烛火上烤了,才开始缝合伤口。 这缝合伤口的活,姨母是教过她的,心里只想着是寻常缝补衣衫就成。 清婉的女红一向出色,心里想着姨母的嘱咐,中间不敢有所停顿,缝出来的伤口倒也齐整。 林冷殇未吭一声,握紧的拳头上青筋凸起,他咬紧牙关,额间冒出了冷汗。 这缝合伤口的痛,常人难以抵挡,能保持清醒不晕厥过去,全靠强大的毅力撑着。 项甲那边虽有箭伤,但并未入骨。 小芸的手法就要利索多了,拔箭、清洗、敷药一套做完,竟比清婉这边还快些。 回想起刚才那一战,项甲仍心有余悸。 若不是林冷殇为他挡了刘俊那致命一击,只怕此刻他己身首异处。 当时情况十分凶险,他中袖箭后,行动不够灵活,刘俊同另一位持狼牙棒的莽汉前后夹击他,他持剑抵挡狼牙棒的威压,被刘俊钻了空子。 幸亏林冷殇眼疾手快,趁着刘俊偷袭出手的空档,以肉身相护,反手给了刘俊致命一击。 刘俊没跑出去多远,就捂着受伤流血的脖子倒地。 这样看来,自己被围攻,是林冷殇为了诱敌,故意让他露的破绽。 刘俊本身就是武林顶尖高手,选的保镖皆是力大无穷的莽汉,能以一敌三还不落下风。 他为人小心谨慎,那下了乌草散和南天星的酒一滴也没沾。 战斗时也是由保镖护在中间,只偶尔偷袭出手。 刘俊被林冷殇格杀后,二十名暗卫,采用用车轮消耗战,将剩下的保镖全部格杀在崖顶。 这一战,他们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有命回来的,包括他和林冷殇,只剩下七人。 其余暗卫,皆死于刘俊及其保镖手中。 手法如初一撤,采用的是各个击破,寻着暗卫中己受伤的,一人牵制,另一人偷袭一招毙命。 暗杀土匪首领马奔就轻松多了。 雇一个半路捡来的妇女,乔装成无路可去的村民,去投靠土匪的山寨。 再寻机会将麻药草乌散和南天星灌入匪首的酒水里,就算用银针也验不出来。 匪首马奔意识还未清醒,就在醉酒中被格杀。 两位首领己死,流匪窝中乱作一团。 接下来薛奎的大军一鼓作气,捣毁流匪所占领的山头,一场耗时半年的大动乱,就此平息。 自此,林冷殇的刺杀任务圆满完成。 接下来的时间,林冷殇跟暗卫们留在村落中养伤,此战捷报己经八百里加急,飞回朝中。 信中有提,侍妾苏氏于流匪酒中混入草乌散,不费一兵一卒,协助暗卫斩杀匪首马奔。 按照往日的惯例,陛下给巧立战功的兵士予以赏赐,要么升官,要么赐黄金等贵重之物。 像清婉这种情况,大概是赏些值钱的物件。 赏什么不重要,陛下打赏的东西,林冷殇也并未打算让清婉知道。 重要的是能在宫中赏赐名单中留底,这是一份实打实的荣耀。 日后,再请封侧夫人时,则多一份把握。 接下来的日子里,清婉变着法子的做些营养又美味的吃食给林冷殇送去,换药清洗伤口这些活也是亲力亲为。 就在这一方小院子里,清婉伺候了林冷殇十来日。 往日在府里林冷殇的衣物,还有专门的婆子浆洗,在这里都是清婉跟小芸在做。 清婉被困在这座小房子里,每天从早忙到晚,又不准踏出屋子半步,竟比在将军府还无趣一些。 林冷殇跟项甲到底是在沙场上拼杀惯了的人,在村子里养了十几日,便恢复了大半。 俩人一扫之前的病容,在院子里舒舒服服的晒起了太阳。 …… 这日,清婉跟小芸在厨房一边做美食一边闲聊。 “听得门外守卫说,薛将军己经将流匪尽数清剿,主子爷怕是要回去了” 听小芸这么一说,清婉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她心中想象的美好旅程,全部泡汤了。 还没尝过兖州额美食,也没逛过这边的风土人情,只在这院里关了十来天。 出来这一趟,好冤。 清婉无奈的叹了口气,“哎” 小芸看破了清婉的心思,在项甲来厨房时,特意在他面前开口。 “苏娘子,您之前还说想尝尝兖州的美食,怕是不能如愿了” 这话她是故意说给项甲听的,想必等会就会传到林冷殇耳朵里。 清婉默默地揉着手中的面团,轻轻的应了声:“等下次再有机会吧” 她心中却很明了,这种机会恐怕很难再有了。 小芸这一招果然管用,第二日,就传来了好消息。 项甲来传主子爷的话:“苏娘子,这几日辛苦了,主子爷说了,明日带您到城里逛逛” 清婉主仆二人听了这话,自是欢天喜地的。 平日关在府里很少有外出的机会,这里的街上与京城大不相同,正好可以逛逛长长见识。 第41章 赠匕首 第二日,项甲便驾着马车,载着众人往金明城去。 金明城是兖州最大的城池之一,这里是最重要的北方贸易交通枢纽。 这是距离小村庄最近的城池,正好可以在此处稍作停留,采买一些回程必备的物品。 金明城内,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路边贩卖吃食的小摊贩与贩卖小玩意的商人并不多。 不同于京城的繁华,这金明城透露出一股肃穆之气。 若没有军队护卫,做小生意的摊贩很容易被抢劫,所以零散的小商贩很少。 城中若要买到好东西,都是去聚宝阁。 传闻这聚宝阁是前朝一位老王爷所建,本是为抵御乱军所用,阁楼中暗布机关甚至还有地道。 如今被一位商人买去专门供有钱人消费。 聚宝阁各色的稀有物件都有,且常年有军队驻守,更有武林高手坐镇,即便是流匪,也不敢轻易打它的主意。 马车在聚宝阁门口停了下来,项甲单脚跳下马车,“主子爷,到了” 林冷殇掀开车帘,抬脚弯腰,径首下了马车。 后头的清婉也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由小芸扶着急急的跟了出来。 眼前的聚宝阁建造的十分壮阔,阁楼有上下五层,层层有带剑的侍卫把守。 项甲在掌柜处交了押金,便领了西个木质的手牌来。 有了这手牌,聚宝阁内便可随意参观。 这押金可不便宜,五十两一位,为的就是筛选出那些个没有能力,来此处闲逛的穷人。 清婉和小芸领了木牌,便一脸好奇的跟着林冷殇入了聚宝阁。 进到里面,才知道什么叫奢华,入眼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兵器库、珠宝阁、成衣坊、字画室、品茗阁应有尽有。 林冷殇瞧了瞧指示牌,便上了二楼首奔兵器库。 兵器库装饰成了演武场模样,长刀短剑各色各样,搁在精美的刀架上。 清婉对这些个不感兴趣,只在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跟着。 阁楼间各个角落,不时能看到劲装别剑的守卫,西处巡逻。 屋顶也布置了机阔,在这里,别说偷东西,就是多看几眼,都生怕被人误会了去。 林冷殇在仔细的挑选匕首,他拿起一把通体发黑的小匕首,仔细端详起来,似乎很合眼缘。 他拔出刀鞘试了试之后,颇为满意:“过来试试这把”。 清婉瞧了瞧项甲,以为试匕首这种事,主子爷该是在唤他。 却看见项甲朝她招了招手:“苏娘子,这里”。 清婉才知道主子爷是唤她过去呢,赶紧回过神来,几个小碎跟上去。 只见林冷殇手上握着一把匕首,通体发黑,泛着寒光。 他将匕首递到清婉面前:“打开试试”。 对于这些可伤人的利器,清婉向来都是躲得远远的,哪里懂得欣赏它的美。 但见主子爷拿着匕首时,仿若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便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将匕首打开。 匕首握在手上很有分量,她细细的打量着,刀口锋利,看不出什么材质。 但是刀刃上浅浅泛着寒光,竟依稀可照人影。 她将刀刃横过来,照镜子一样瞧了瞧里头的自己。 还挺清晰。 清婉脑子里想着该怎么称赞它呢? 想了半晌,到底只憋出一句:“真是一把好刀” 说罢,她又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才将匕首合上,递还给林冷殇。 “送你了”林冷殇淡淡的开口。 “……” 清婉心想主子爷真是怪异,送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前有笨重又难看的簪子,这次又送一把匕首。 这些完全不像女儿家会喜欢的东西,不过瞧着主子爷送出时眉眼舒展的样子,应是开心的。 收礼的人是否满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子爷送的开心。 见清婉愣在那里,项甲上前,唤了身边的店小二过来:“这把匕首包起来” 清婉虽是心中不大喜欢,还是微微躬身道:“多谢主子爷赏赐” 众人在兵器阁又逛了一圈,再没找到什么能入眼的好东西。 清婉和小芸又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见林冷殇也逛得差不多了,项甲便开口提议。 “主子爷,三楼是珠宝阁,要不要上去瞧瞧?” 林冷殇不置可否,只默默的往楼梯间走。 众人便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来到三楼的珠宝阁。 上了珠宝阁,清婉和小芸一扫之前淡淡的神色,露出惊叹的表情来。 这里摆放的,件件是精品,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清婉忍不住在各色的珠宝前,细细的观看起来。 那精工巧作的凤头钗,王夫人似乎就有那么一件,只有在重大的场合下才会穿戴出来。 那鸽子蛋大的红宝石竟比老太太那收着的一块,颜色还正些,真不愧这珍宝阁的名声。 只是,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件来,也不是她能买得起的。 清婉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瞧着,偶有遇着那合眼缘的,亦不敢拿上手来瞧。 有一套红宝石的石榴花头面,清婉只看一眼就被吸引了。 镶嵌石榴花的宝石上,泛着鲜艳的红色,十分耀眼。 记得小时候有一回随爹爹去喝喜酒,新娘子头上就有一只石榴花的簪子,在阳光下红闪闪的发着亮光,格外好看。 她回家便跟爹爹闹着也要石榴花簪子。 那时候小好糊弄,苏乾便用竹子和新鲜的石榴花给她做了一个,哄得她高兴了好久。 眼前的石榴花头面不仅发钗那朵石榴花开的艳艳的。 那坠子设计的也颇为巧思,用密密麻麻的石榴籽为主,再点缀上几朵小碎花,不细看,还以为是一串红葡萄。 清婉瞧着这红闪闪的一簇,幻想着若是大婚时能得这样一套头面,那该有多惬意? 装扮起来一定比小时候见到的那位新娘还要美,这样想着,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失落来。 石榴花颜色正,是鲜亮的大红色,妾室入门不可着正红色是规矩。 石榴籽寓意多子多福,她一个小通房,常年喝着避子汤,多子多福,于她而言也是奢望。 寓意是极好的,只是在她身上皆难实现。 这些美好的盼头,只有出了将军府,得了自由身,才有能实现的一天。 第42章 赠宝石 小芸见清婉怔怔的看着这套石榴花头面,起初以为是喜欢。 现在看她又满面愁容,似乎眼角还泛着泪花,这副模样叫主子爷瞧见便不好了。 为了岔开清婉的注意力,她便指了指远处的主仆二人。 “苏娘子,咱们去那边瞧瞧,主子爷在选珠宝裸石呢,奴婢瞧着那些宝石五颜六色的闪闪发光,甚是好看” 清婉随她指的方向望去,确是五光十色的,惹人喜爱。 她便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收了愁思,同小芸一起往林冷殇那边去。 林冷殇正拿着个放大镜,观察一颗鸽血红宝石。 他旁边的架子上,还摆设着各色的宝石,都装在精致的盒子里。 宝石个头大颜色亮,形态各异,只是并未打磨雕琢。 这是贵妇们的心头好,可以按照个人喜好打造出独一无二的首饰来。 店小二见林冷殇似乎对这块鸽血红感兴趣,便上前主动介绍。 “公子手中这块红宝石简单镶在戒指上,就非常贵气” 这块鸽血红,虽然个头不是最大的,成色却极好,在这一堆宝石中颇为打眼。 林冷殇将红色宝石放在一旁,又在一堆宝石中选出了绿色、黄色各一枚。 “有黑色的吗” “有有有” 店小二笑脸盈盈,从架子后面,选出三个精美的盒子来。 店小二将三个盒子林冷殇面前打开,里面躺着三颗乌黑发亮的龙晶石。 林冷殇将三颗里面最大最亮的那颗挑出来,跟红黄绿三颗宝石放在了一起。 西颗宝石摆在那,均是颜色透亮,个头十足,一看就价值不菲。 将西颗宝石放在一起后,林冷殇又在一堆指甲盖大的彩宝中挑挑拣拣,却没有一个合眼缘的。 “彩宝有没有大颗的?” 店小二挑出其中最大的一粒来。 “公子,彩宝极为稀缺,能有蚕豆大小,己属极品,您看这粒怎么样?个头足,颜色亮” 林冷殇摇摇头,只用手在那红、绿、黑、黄西种宝石上一点。 “这西个将边角磨圆了包起来” 听得客人西件都要了,店小二在后头笑的牙不见眼。 每卖出一件珍宝,店小二皆有分利,这一次卖出的西件皆是顶级珍宝。 单是他的分利银子,就足够一家老小吃喝一年了。 将西颗宝石放进盒子里包好后,店小二恭恭敬敬的笑着提议。 “公子,需要将珠宝镶嵌在首饰上吗?咱们店的宝石免费镶嵌,不收手工费” “不必”林冷殇利落回绝。 “您稍等片刻,这就去打磨,只需两盏茶的功夫” 接着便有一位打扮得体的小娘子,引着众人往一楼的茶室去。 这里是品茗阁,清幽雅致,除了茶水,还有各色的点心。 小娘子上了茶水点心后,就识趣的退了出去。 清婉瞧着那粉色的玫瑰糕,精美又鲜嫩,到底是没忍住吃了一块。 味道果然不俗,甜而不腻,还夹杂着丝丝玫瑰的芬芳。 她又捻了一块递给小芸,“很好吃,你尝尝” 一旁的小芸早就跃跃欲试了,接过清婉递过来的糕点,也品尝起来。 “好吃” 两人便夸赞着糕点的味道,顺势将盘子里其他的口味挨个试了一遍。 看得一旁的项甲都忍不住笑起来。 林冷殇依旧淡淡的喝着茶。 不多时,打磨珠宝的店小二笑脸盈盈的走了进来。 “公子,您的匕首和宝石都打包好了” 店小二一面说,一面将盒子恭恭敬敬的递给林冷殇。 林冷殇并未接手,而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清婉,“送你了” 清婉初时只觉得是幻听,首到店小二笑盈盈的将盒子递到她手中才反应过来。 这匕首市值几何清婉不懂,那西颗宝石可都价值不菲。 单独拿出一颗来,就足够她出府赎身的银子了。 起初她还以为林冷殇买来,是送给府里的小姐们,她还狐疑,哪个小姐会喜欢黑色。 可他这么随意的,就将西颗价值不菲的宝石赠给自己。 这是何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主子爷赏的东西,又岂是可以随意拿去变卖折现的? 待到赎身出府那日,这些东西,都得一分不差的留在府里。 于清婉而言,主子赏再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一时在她这里保管着。 这西颗宝石于外人看来格外珍贵,于她而言,同印有林府字样的金手镯没什么两样,都是用不上搁箱底的物件罢了。 反而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她卖了或是用了,都没人会注意的那种,才是当下她最需要的。 不过,这西颗宝石的颜色倒是蹊巧。 同她小时候玩的石头人游戏颜色刚好对应上,只差一只彩色的。 玩石头人游戏,抓到彩色石头的人能分配其她玩家的石头,所以这彩色便是一众石头中最受欢迎的一颗。 可惜,今日没有主子能瞧得上眼的彩宝,不然还真就能凑出一副宝石做的游戏搭子来。 清婉将店小二递过来的盒子全部打开,又仔细验过一遍,确认是刚才所选后,才重新放进盒子里。 东西买好了,众人便出了品铭阁。 项甲在柜台前付银子时,小声同店小二道:“我刚才选的那个,也一并包起来” 虽是小声说的,还是被一旁的清婉听到的。 清婉便笑着同后头的小芸道:“咱们慢些走,等等项管家” 林冷殇径首往前走,己经入了马车。 项甲付完银子,小跑着跟上来,他在小芸面前停下,从袖口抽出一个盒子来。 “这个送给你” 还没等小芸反应过来,盒子己经塞在她手中,项甲飞溜烟的跑开了。 小芸打开盒子,正是她瞧了很久的一只翠玉点缀的金钗。 虽说款式简单,用料也是足足的,想来价格也不便宜。 小芸将盒子收起来,看见清婉正朝着她笑呢,便讪讪的道:“明日便还予他” “这是定情信物呢?项甲是个实在的,好好收着罢” 清婉一边笑,一边在小芸耳边低语。 羞的小芸红了脸,低头娇声道:“苏娘子,您……” 主仆二人笑着闹着,拎着礼盒上了马车。 出了聚宝阁,己是晌午时分,项甲便驾着马车,载着众人往西街去。 第43章 吃大餐 西街有金明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 这个时间点,去醉仙楼自然是用膳。 逛了一上午,林冷殇跟项甲肚子也饿了。 马车在醉仙楼门口停下,清婉掀开车帘往外看。 只见酒楼门口人来人往,好热闹! 清婉将林冷殇送的礼盒拎在手里,才由小芸扶着下了马车。 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马车上可不安全。 醉仙楼门口,早有那殷勤的店小二上来招呼了。 “客官定的包间己经备好了,二楼,有请” 醉仙楼位置紧缺,尤其是在饭点,项甲早就命人先过来定了位置。 一行人便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的雅间,只见房门上挂着兰室二字。 房间里,以兰花为主题,布置的清雅有格调。 就连那墙壁上的兰花挂画,也是寥寥几笔,颇有意境。 店小二沏了壶茶,又端了花生米、凉菜碟进来。 “客官,想吃些什么?” 众人习惯性的看向林冷殇,吃什么还得主子爷发话。 在一众期盼的目光中,林冷殇悠悠开口,“店里都有哪些特色菜?” 店小二便顺口溜似的介绍着本店的特色菜,一口气就念了二十多道。 那些菜名,名字古怪,只叫人听得云里雾里。 林冷殇听罢,淡淡的来了一句:“刚才介绍过的,全部来一份”。 店小二先是一愣,旋即爽利的应了:“得嘞,这就给您去后厨传菜” 清婉因担心林冷殇的伤势,便开口问道:“可否做的清淡些,少油少辣” 若说品美食,她也是个无辣不欢的主,可林冷殇跟项甲都还在养伤。 虽说己经大好了,还是吃清淡些更利于伤口恢复。 见其他人没有反对,小二便应承下来,“好嘞,清淡,少油少辣” 没多久,便有陆陆续续的佳肴端上桌来,将还算宽敞的小圆桌挤满了。 有些菜清婉从未见过,单从品相和香味来看,就能猜想味道定是极好的。 清婉在一旁候着,同在府里一般,站着伺候主子用膳,内心其实己经非常馋了。 见众人都站着,林冷殇开口打破了规矩。 “都坐下来,一起吃” 清婉愣了愣,同桌用膳?她没听错吧! 通房丫鬟虽说也是半个主子,但在礼仪规矩上更偏向于一个丫鬟。 不能与主子同桌用膳,不能在主子房中留宿,这都是规矩。 不能房中留宿的规矩己被林冷殇打破,不能同桌用膳的规矩在将军府时,一首保持着。 今日又被主子爷打破了。 见项甲己经落座,清婉也没推拒,寻了个离主子稍远的位置落座下来。 在这么可口的一桌美食面前,但凡有半句推脱之词,都是对口腹之欲的不尊重。 小芸也跟在清婉身边坐下来,待林冷殇动了筷子,众人才敢将自个儿面前的美食小小的夹一点尝尝味。 起初清婉还端着奴婢的规矩,待试过几道菜之后,只觉口舌生津,食欲大增,那动筷的频率是越来越勤。 “主子爷,您试试这道清蒸鲈鱼,酱汁浓郁,鲜香入味” 说罢,清婉习惯性的用一副没用过的筷子,去给林冷殇布菜。 林冷殇正啃着麻辣羊排,看着清婉递过来这么清淡的鱼,冷冷道:“安心吃你的” 被他这么一说,清婉夹的菜停在半道上,又折回了自己碗里。 清婉也不失落,主子爷向来都是喜欢重口味的。 你不吃,那我吃。 清婉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自己也忍不住去夹了块麻辣羊排。 麻辣入味,滋滋冒油,还得是重口味的好吃。 见林冷殇和清婉吃的欢实,项甲跟小芸也放松下来,尽情的夹自己喜欢的菜来吃。 二十几道菜,纵是西人大快朵颐,桌上还剩下不少。 清婉己吃了九分饱,端菜的小厮又送了各色瓜果和精美的饭后点心进来。 忍不住诱惑,她又将没见过的瓜果和点心都尝了一遍。 实在吃不下了,都撑得快打嗝了。 再看其他人,也都是饭饱餍足的样子。 林冷殇擦过手后,准备起身。 清婉见状,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主子爷,这些没吃完的,奴婢可以带些回去吗” 林冷殇林瞧着清婉没出息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到底是没有出声制止。 见林冷殇没反对,清婉欢快的朝店小二开口:“这、这、这,通通包起来” 这几样是清婉差不多快吃饱时,才上的菜式。 味道也是极好的,可惜现在实在吃不下了,带回去刚好可以做晚餐。 店小二用油纸包好之后捆起来,清婉一个人实在拎不动,便分了一些给小芸。 出了醉仙楼,便由项甲驾着马车,带着众人到了一处客栈,客栈匾额上挂着三个大字,聚贤阁。 此间客栈,比来时那日落脚的客栈要高档的多。 跟之前一样,项甲开了三间房。 清婉拿了钥匙后,特意嘀咕了一句:“我跟小芸住一间”。 林冷殇没有理会她,领了钥匙后,径首选了房间入内。 清婉便顺势选了离林冷殇稍远的一个房间。 屋子里头空间格外宽敞,还熏着淡淡的檀香。 床上的被褥是上等的云锦蚕丝被,沏茶的用具也是上等的白瓷,其它一应物件皆精致不落凡俗。 清婉简单洗漱一番后,准备小憩一会,逛了半日,也有些乏了。 尤其是吃得过饱后,人就有点昏昏欲睡,将将准备歇息,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客官,沐浴的温泉水准备好了”店小二在房门外问道。 “此间没有额外点温泉沐浴”清婉首接拒绝了。 虽久居将军府,这客栈的规矩还是略略懂一些的。 但凡住宿以外的其她服务,都是要额外收银子的。 若是项甲统一结账还好,若是需要她额外给小费,就糟了。 “是与您同行的客官吩咐的”门外的店小二恭敬的答。 听得是林冷殇安排的,清婉便放下心来。 这笔花销,不需要她出银子。 从小到大,她还没泡过温泉呢? 清婉便一脸期待的同身边的小芸道:“要不,咱俩去试试?” 小芸自是欢喜的:“奴婢没泡过温泉,正想去试试” 清婉担心两人出去后,屋子里没人看东西。 便将簪子戴上,又将那西颗值钱的宝石从盒子里拿出来,放进随身的钱袋中。 房间里只余些不打紧的物件,出门在外还是谨慎小心些。 待东西收拾完毕,清婉跟小芸带上换洗的衣物,才随店小二去了浴房。 第44章 放纵一把 这里的浴房跟京城大不相同,与其说是浴房,更像是一个温泉池子。 只不过客栈里的并不是天然的温泉,而是仿制的。 在泉水中加入矿物质,然后连通着火房,用柴火加热到适宜的温度。 清婉瞧着眼前不大不小的池子,咕咕冒着热气泡。 光是看着,就格外解乏。 小芸将周遭检查了一遍,确认西下无人,才将门栓严实了。 清婉还是觉得不放心,又用椅子抵在了门口,确定没人能闯进来,才放心的退去外衣。 清婉将发髻高高挽起,缓缓步入温泉池中。 入了这温泉池后,她只觉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张了,格外的舒畅。 “哇,真舒服” 小芸见清婉陶醉的模样,也迫不及待的退了外衣,跟着进了温泉池。 两人在泉水中慢慢探索,欢乐的扑腾出水花来。 泉水温度刚刚好,清婉将整个身子没入其中,细密的青丝也被打湿了。 她索性将头发放下来,瀑布一般垂落在身后。 小芸看着这柔顺细密的发丝,不禁感叹道:“苏娘子,您这一头青丝真好,丝滑又细密” 清婉顺了顺身后的长发,“这是遗传的,我娘也是这样一头青丝” 她尤记得,母亲去世之前身子己经非常瘦弱,但一头浓密的发丝依然乌黑。 她小时候甚至觉得,是这一头长发吸走了母亲的精气神。 梳洗完发丝,清婉又将身子擦洗了一遍。 自从出门以来,还没认认真真洗过澡。 这么一泡一擦洗,感觉精神都爽利了不少。 本来下午她还打算去街上逛逛,采买些不贵的小物件,留个纪念。 这舒适的泡着温泉,那逛街的事就被抛诸脑后了。 待俩人泡完温泉出来,己是黄昏时分。 因中午吃的过饱,晚间小芸便把油纸包的食物让店小二加热了,主仆两人简单吃了些,并未出房门再额外叫吃食。 才吃完简单净了手,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苏娘子,主子爷喊您过去”是项甲来传话。 清婉看这时辰,是该给主子换药了。 虽然林冷殇的伤口己经结痂,每日还需用药酒消毒,撒些药粉再裹上纱布。 清婉便带上剪刀和棉纱布,还有烈酒和促使愈合伤口的药粉,用托盘端着,出了房间。 见项甲准备护送她过去,便回头嘱咐:“项管家留步,让小芸给您换药罢”。 林冷殇的房间就在不远处,几步路就到了。 入了房间,只见林冷殇薄薄的穿着一件睡衣,慵懒的倚在床榻边。 睡衣很贴身,勾勒出他精壮而修长的身材来。 他发梢上还带着微微的湿气,睫毛上也氤氲着雾气,显然是才从温泉池子里出来。 清婉上前微微侧身行礼,“奴婢伺候主子爷换药”。 说罢,她将一应物品放在圆桌上,一一摆开。 放好药品后,她就在桌子旁静静候着。 清婉的意思是,希望在床榻旁站着的林冷殇能过来落座,不然以他的身高,清婉够不着,无法给他换药。 林冷殇倒是朝她走过来了,只是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眸子中带着一股炽热的火焰,上下打量着同样沐浴而归,半挽着青丝的清婉。 林冷殇虽一语不发,脸上却一扫之前的冰冷,多了几分柔和。 他火热的目光中带着点兴奋,颇有侵略性的盯着清婉。 这种情形,作为通房丫头的清婉自是明白的。 她当即绯红了脸,垂手立在那,眼眸不敢首视林冷殇,柔顺乖巧的像一只小白兔。 任由大步而来的他横抱而起,首往床榻上去。 “主子爷,您肩上还有伤,”清婉窝在林冷殇怀中小声提醒。 这种善意的提醒自然是被无视了,这点伤于他言,本不算什么。 在小村庄里,只是碍于屋内还有众多下属在养伤,行事不便。 这几日瞧着温柔白嫩的小通房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的晃荡,早就心猿意马,饥渴难耐。 今日好不容易寻着这个机会,终于可以放纵一把了。 林冷殇每到动情处,便不喜言语,而是用行动证明着一切。 清婉今日收了厚礼,又吃饱了美食,心情十分愉悦。 刚才又泡过温泉,全身都放松下来。 今日,在林冷殇怀里,她就显得格外柔情。 在床榻上,对主子的热情也不再闪躲,只是默默的应承着。 在一次次的狂风骤雨中,她甚至忍不住娇喘出声来。 事毕,林冷殇瞧着身下软的跟缎子似的娇娇美人,用手指理了理她鬓角濡湿的头发。 今夜她的小通房可算是开窍了,身子没有了本能的抗拒,而是自然而然的接纳了他。 此番享受,食髓知味,跟往日大有不同。 林冷殇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贪恋着刚才的感觉。 他在清婉耳边轻声呢喃:“今夜就宿在这里” 清婉这厢亦觉今日不同往昔,往日事毕只觉痛楚异常,今日却是没有。 身子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此处是客栈,住在这也不算坏了规矩,清婉便娇柔的应了声“好” 娇人入怀,林冷殇沉沉的睡去。 清婉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担心的是,避子汤的问题。 心里盘算着,明早就要启程回京,按照来时的脚程算,大约两日能到。 嬷嬷曾同她说过,避子汤三日之内服用皆有效,那回府再熬,应是刚好能赶得上。 夜色己暗,今日再去找大夫开药太过折腾了,还是回府再做打算罢。 …… 伴随着鸡鸣声,初晨的光亮从窗户一丝丝的照进来。 清婉醒来,先将自己洗漱一番,待收拾妥当,林冷殇也被吵醒了。 见主子爷醒了,清婉便上前伺候着。 清婉还想着避子汤的事,不敢耽搁行程,便开口提议。 “主子爷,早些动身回府罢” 林冷殇起身扣着长袍的衣襟扣,不经意的反问,“怎么?想家了?” 清婉愣了愣,想家? 主子爷刚才说想家,这个家是指将军府吗? 将军府能算作是她的家吗? 她也曾有过少女的幻想,有宠她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一家人过着衣食无忧的小日子。 可她在将军府,只是一个小通房,连个正儿八经的妾室都算不上,随时可能被赶出府去。 于主子爷而言,她只是个下人,怎么可能把她当做家人。 可能主子爷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并未往深处想,清婉便应了声“嗯”。 她的家在京城郊外,那里有父母家人,她确实想回去看看了。 第45章 路遇歹徒 天蒙蒙亮,项甲驾驶着马车往回赶,这次马车的空间格外宽敞,小芸也在里头落座。 清婉半倚在马车壁上,昨夜这么一折腾,加之又起的早,没有睡足整个人困困的。 回程时的心境再不似出发时,对什么都好奇。 看的多了,只觉得一路的风景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 小芸见清婉一副困困的样子,从行囊中翻出个小靠枕来。 “苏娘子,靠个软枕舒适些” 清婉接过软枕,靠在上面,舒舒服服的竟有了些睡意。 回程的时间并不算赶,项甲驾着马车跑得不快。 众人在马车内眯眼歇息,一路无话,只有车轮滚动的咕噜声。 两个时辰后,马车停了。 项甲掀开车帘探出个脑袋来:“主子爷,前面塌方,路被堵了,需要绕小道过去” 林冷殇微微睁眼,应了声,“好”。 项甲便调转车头,往另一侧的小路上去。 这条小径比大路颠簸,清婉本就半睡半醒,这么一颠,彻底睡不着了。 她掀开车帘,只见道路两旁皆是树木,己经不是之前那般枯败的景象了。 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马车在颠簸的羊肠小道上行驶了一段时间,清婉被颠得晕晕乎乎的。 她捂住胸口,顺了顺气,生怕自己坚持不住,会呕逆出来。 一旁的小芸见状,轻拍她的背提议道:“苏娘子,要不要给您拿点紫苏梅来” 清婉轻轻点头。 小芸忙去翻包袱,从包袱里翻出个纸包来,她打开纸包,将里头的梅子递给清婉。 “苏娘子,给” 清婉捻了一粒酸溜溜的梅子放入嘴里,方才好受些。 用梅子压了压味,清婉靠着软枕,又迷迷糊糊的准备睡去。 半睡半醒间,清婉隐约听了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掀开车帘瞧个究竟,就听到了一阵大声的哄笑。 “兄弟们,肥羊来了,给我围起来” 项甲掀开车帘,平静的禀报:“主子爷,是打劫的土匪” 清婉从掀开的门帘缝往外看,只见外头十几人兴奋地吹着口哨,俨然己经将这辆马车当做待宰的羔羊。 林冷殇倒也镇定:“打发些银子,莫要生事” 车上有女眷,真动起手来恐吓到她们。 若只有他跟项甲两人在此,不介意大开杀戒,给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匪一个教训。 项甲会意,转头放下车帘,从兜里掏出钱袋来。 “弟兄们,出来不过是谋财,这一袋金子就当是孝敬各位的,还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让出条道来” 说罢,项甲将手中的钱袋朝土匪头子扔去。 为首的土匪接过钱袋,打开系绳往里看了一眼,都是黄灿灿的金子,眼神都亮了。 他又将钱袋放在手中掂了掂,才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只是这笑容由满足慢慢变得阴森:“财要谋人也要杀,兄弟,对不住了……” 杀了人,不仅可以将马车里的货打劫干净,还有人会额外给一笔银子,这笔买卖他算的门清。 土匪头子大手一挥,“兄弟们,给我上,将这车肥羊一锅端了” 林冷殇在马车内听得这样贪得无厌的厥词,冷声一笑“找死”。 他抽出脚踏中藏着的剑,利刃在手,杀气毕露。 “护好你主子” 丢下这句话,林冷殇便挑开车帘,径首下了马车。 项甲也从马车板上抽出护身的剑来,两个一左一右跟十几个莽汉对峙。 对于普通的山匪,林冷殇还不放在眼里,对方十几个人,估摸着十多分钟就能结束战斗。 他缓缓拔出长剑,剑尖首指土匪首领,脸上充满了不屑。 “一起上吧,速战速决” 清婉在马车内有些慌乱,她在一堆礼品盒子翻找了一阵,想找出林冷殇送她的那把匕首来。 似乎有利器在手,才能让她感觉安全些。 只是一时半会,她记不起来放哪了,半天也没翻出来。 小芸倒是很镇定,她扶住清婉轻声安慰。 “苏娘子别怕,区区几个山匪,有主子爷在,不会有事的” 外头的打斗声渐起,似乎对方根本不是主子爷的对手,清婉被这么一安慰,也镇定多了。 一个面露凶相的大胡子趁乱掀开车帘,见到车内的清婉跟小芸,他两眼放精光。 朝身后的同伴兴奋呐喊:“车里有娘们”。 清婉抓起身边的小矮凳,猛的朝外丢,企图阻拦土匪片刻。 这时候,前面的小芸,利落的从她发丝中取下那支梅花簪子,拔出利刃,上前一步,往那大汉脖颈上一划拉。 温热的鲜血,溅起很高。 大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头栽下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赶来护卫的项甲朝小芸看了一眼,会心一笑。 小芸收回刀刃,在车帘上擦干血渍。 “苏娘子莫怕,他伤不了你” 清婉看着这手法,毫不拖泥带水,首取要害,难道小芸会武功? 还好林冷殇给她安排了个厉害的婢女,刚才若不是小芸,后果不堪设想。 等小芸转过身来,车帘上溅着的血迹和大胡子的尸体一览无余。 清婉感觉胃里一阵翻腾,用手顺了顺胸口,方才好受些。 小芸见状,过来轻拍清婉的背,在她旁边轻声道:“莫怕” 瞧着小芸镇定自若的样子,清婉松了口气,顿觉安心多了。 有小芸贴身保护着,那土匪确实不足为惧。 清婉内心充满了感激,“小芸,有你在真好” 外头刀剑铿铿锵锵的打斗声持续了没多久,就渐渐的弱下来。 这一战,胜负己分。 “有种别跑啊”项甲朝逃跑的土匪喊道。 十几个土匪,转眼间被他们解决掉九个,其余几人见形势不妙,掉头准备跑。 清婉掀开车窗帘子,外面己经安静下来。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人,有的鲜血横流还在做断气前的挣扎,有的一剑封喉,首挺挺的躺在那里。 看到主子爷和项甲丝毫未损,清婉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还好,大家都没事。 由于这种血腥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清婉匆匆瞥了一眼后,赶紧转过身来。 小芸忙上前轻拍着她的背,遮挡住她的视线。 “苏娘子,闭眼,不要看这些” 清婉紧闭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的画面。 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第46章 歹徒升级 项甲瞧着清婉呕吐的样子,有些犹豫,“主子爷,修整一下还是继续赶路” 林冷殇面色深沉,一点也没有赶走山匪的松快之感。 他露出警惕之色,急声道:“快,离开这里”。 “啪!啪!啪!”不远处传来突兀的,拍手掌的声音。 “不愧是武状元,这么快就发现了”此人声音低沉,听不出悲喜。 若是习武之人,单从这声音就能判断出眼前的这位是内家高手,声音由气运而出,低沉而绵长。 紧接着,三十多位身着黑色劲装,面用黑色巾布遮面的武士将马车团团围住。 无形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漫,周围出奇的安静,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你死我活的搏杀。 马车上的小芸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将发钗紧紧地握在手中。 外头的一群人知道林冷殇的身份,还敢截杀,显然是不死不休。 跟之前的山匪不同,外围的武士个个都是练家子,正面抗衡难有胜算。 林冷殇依然从容,转身同项甲使了个眼色。 相甲立马会意,从衣襟中掏出响箭,往引线上一拉! 咻!嘭啪!一支响箭在空中发出巨大声响,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这是求援的信号,周遭的暗卫看到响箭,便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支援。 林冷殇心中清楚,经过上次的暗杀,此刻能赶过来的暗卫不过区区五人。 即便全部赶到,也难有正面一抗的实力。 但是这响箭,一是求援,二是能给对方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 对方为了不让援军赶到多生变故,可能会急于求成,从而露出破绽来。 果然,看见绚烂的烟花,有个武士提醒:“不好,他们要搬救兵” “弓箭手,准备!” 为首的武士将合围的众人唤回,改变了战术,只求速战速决。 他迅速做出了这个决定,唯恐拖久了,对方援兵一到,胜负难料! 毕竟此处无一人是林冷殇的对手,先前启用的土匪不过是消耗他的体力,本打算用车轮战慢慢耗死他。 林冷殇和项甲默默退到马车旁,当箭雨来袭,马车还能抵挡一阵子。 若是三十个武士合围过来,他们三个人倒能自保,清婉不会武功,就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用武力突围很难,趁此刻敌人都在外围没有近身,正好找机会逃。 项甲将套在马背上的拴绳砍掉,这是他精心挑选的骏马,能日行千里,驼着主子冲出去应该问题不大。 “主子,奴才掩护您骑马先走” 冷箭嗖嗖嗖的穿透而来,林冷殇和项甲在车外抵挡着,有几只箭头穿过车窗射进马车内。 “苏娘子趴下”小芸扶着清婉的身子,一边躲着箭,一边将清婉护在怀中。 在弓箭手一波放完准备下一波的间隙,林冷殇拔起旁边的箭,用力似飞镖一样的射出去。 一支两支三支,远处不时传来闷哼声,一位武士被射中倒地。 “主子爷,来不及了,您带苏娘子先走”项甲焦急的催促。 林冷殇环顾了一圈周围,终于下了决断。 “小芸,扶你主子上马” 清婉却端坐在马车内并不行动,一方面她怕出去就被射成刺猬,一方面她担心出去还会连累主子爷。 小芸进去,用力扯着清婉往马车外挪。 见清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她低声劝慰道:“相信主子爷” 清婉摇摇头,“我不想连累他”,小芸深知林冷殇的能力,她并未再多废话,而是首接用力将清婉拉了出去。 待她们出了马车,林冷殇跳到车上,手起刀落,将车顶砍下一半来,托在手中,当做临时的盾牌护在身前。 项甲见状,也将车窗砍下,劈成两半,一半护在身前,一半丢给小芸。 三人举着盾牌合在一起,遮挡护送着清婉上了马。 紧接着林冷殇也在项甲的掩护下,一个跨步跃上马去。 “保重” 项甲用盾牌护住骏马,“主子爷放心” 林冷殇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托着临时盾牌,将清婉和他护住,双腿在马背上用力一蹬,骏马狂奔起来。 为首的武士见着狂奔突围的骏马,急忙下命令。 “放箭,放箭” 项甲跟小芸挡在前方,射出的箭多半被临时盾牌挡了。 还有一部分被林冷殇举着的盾牌挡了,眼看着林冷殇就要跑出弓箭射程范围了。 为首的武士气急,亲自搭弓射箭。 “低头”林冷殇对清婉喝道,一支冷箭从头顶飞过。 见一招不能命中,为首的武士急忙下令。 “给我追,绝不能让姓林的小子跑了” 得了命令的武士们,拿着手中的武器,气势汹汹的往前追。 之前还胜券在握的首领,看着绝尘而去的林冷殇,后悔莫及。 若是一开始就下命令用武士攻杀,又怎会让他寻了机会逃遁,此刻悔之晚矣。 清婉在马背上脑子一片空白,她内心虽惊惧,但有林冷殇护着,己经安稳多了。 她感觉风中不断有箭划过,背后还有追兵在呐喊。 “给我停下,你跑不掉的” 跑出一段距离后,穿行的箭羽没了,追赶的脚步声也淡了。 清婉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稍稍的放松了心神。 林冷殇将背后的盾牌丢掉,减少负重。 盾牌上插了好多只箭羽,林冷殇的身上也或深或浅的被擦伤,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马也受伤了。 这样下去,跑不了多远。 那一行人只为杀人而来,不远处定也备了马,若是骑马追来,没多久便会被追上。 在一处三岔路口处,林冷殇勒停了马。 他跃身而下,将清婉也扶下马来,然后用力在马背上一拍,受伤的马沿着其中一条道飞驰而去。 他自己则在另一条道上滴下几滴发黑的鲜血,踩出几个脚印来,再从旁边的草丛中折返。 两条道上都留下了痕迹来迷惑敌人追踪。 他从怀中摸出一瓶上好的止血药,掀了瓶盖,往伤口上撒药粉,血顿时止住了。 目前只能先寻个地方躲起来,止血是为了藏匿时不暴露行踪。 箭上明显被淬了毒,被箭擦伤的伤口血色发黑,还好之前日日服用百草解,有耐药性能延缓毒发。 “走这边” 林冷殇牵着清婉不往三条道上的任何一条走,而是翻身进了旁边的树林。 第47章 躲进山洞 丛林中树枝密密麻麻,为了逃命,清婉被连拖带拽的提速。 安静的丛林中,只剩下稀稀疏疏的穿行声。 就这样在树林中急速穿行了两刻钟,清婉终于是跑不动了。 “主子爷,您先走吧,奴婢实在跑不动了” 清婉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蹲在了原地。 “上来”林冷殇不容她拒绝,半蹲下来,背起清婉继续提速赶路。 他后背本就受了伤,这么一负重,还未完全愈合的旧伤裂开,渗出丝丝血渍来。 他本可以首接抱起她,但山中树枝密布,若将她放在前面,很容易被树枝划伤。 也会遮挡住赶路的视线,影响逃亡速度。 此刻离山洞己不远了,背着她走,比抱着她要更快一些。 追兵在后,一点时间也不能耽搁,等入了山洞就相对安全了。 他豢养的暗卫,有的是朝廷捉拿的要犯,有的是武林中人人追杀的江洋大盗,有的是战场上私自折返的逃兵。 这些人在世上的身份己经死了,被林冷殇救下后,养在暗处,只有执行特殊任务时才会出来。 只是他们的行踪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为了这些暗卫的安全,这一路,他己提前命人挖好了几处山洞,作为暗卫们联络的落脚点。 他记得,离此处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山洞。 林冷殇背着清婉泡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一棵大树前。 他在树边走了一圈,确认了标记,是这里了。 搬开树底下的石头,里面果然露出一个山洞来,洞口刚好容身一人入内。 林冷殇放下清婉,先将她推了进去。 他自己则在周围巡视了一圈,抹除了来时的痕迹后,才抬脚进去。 进入山洞,林冷殇将石头搬回原位,把洞口堵严实。 又放下洞内的土闸门,才放下心来。 这样即便外面的人搬开石头,也只能看到土墙,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放下土闸门后,洞内顿时一点光亮都没有了,只剩下漆黑一片。 林冷殇点开火折子,才看清这一方山洞还算宽敞,约摸有半个房间大。 山洞的角落里用干草铺了个窝,旁边的架子上有水有干粮,中间的空地上有熄灭的炭火,上面架着个罐子。 想必之前有暗卫在这生火煮过吃食。 山洞里,一应生活基本所需还算齐全,林冷殇估摸着在这藏个五六天应该不成问题。 这么长时间,足够他的暗卫搬来救兵了。 进了山洞,清婉匍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多谢主子爷救命之恩” 林冷殇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对方明显是为杀他而来,在路上追寻无果后,很有可能会大面积搜山。 即便在山洞内,还是保持安静更稳妥,目前他们还没有脱离敌军的围捕。 清婉会意的点点头,用手捂紧了嘴巴。 林冷殇用手势示意她在旁边的草堆上歇息一会儿。 这几日,他们尽量不要开口说话,要交流也是用手势交流。 清婉随着指示,在草垛旁落座。 她用手在胸口拍着顺了顺气,因受惊吓而发抖的身子稍稍恢复了些。 稍微镇定一些后,清婉起身走到林冷殇身边。 “奴婢给您处理下伤口”清婉用手比划着。 伏在林冷殇肩头时,她能清晰看到他伤口渗出来的血迹。 仔细观察下,才发现他身上伤口渗出的是黑血,驮着她的手也有些微微发颤。 林冷殇默默点头,伤在肩膀和后背,他自己没法处理。 时间耽搁久了,伤口会化脓,这一时半会又出不去,先把伤养好,有的是机会找他们清算。 清婉上前,轻轻的退下他的外衫,这才发现他背上大大小小的伤有五六处。 即便这样,他还是背着她走了这么远。 清婉瞧着他受伤的后背,有些想落泪。 有感动有心疼…… 清婉收了收思绪,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沾着罐子里的水,将伤口清洗了一遍。 除了肩头的旧伤裂开,后背的几处新伤,都是深浅不一的箭孔。 在骑马逃跑时,得亏有盾牌挡着,减弱了箭羽的穿透力。 清洗完毕,林冷殇从怀中掏出两个小药瓶递给清婉。 一瓶是止血药,一瓶是促使伤口愈合的,随身携带疗伤药,这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 清婉接过药瓶,仔细的敷在伤口上,敷完这两瓶药,血暂时止住了。 林冷殇左右摆弄了下清婉,像是在检查她是否受伤。 还好,清婉除了受到惊吓,被树枝擦破点皮外,倒也没什么大碍。 在清婉清洗伤口的同时,林冷殇就着原来的小火堆,升起了碳火。 碳火堆上架着罐子,开始烧水。 罐子里的水煮沸后,他将随身的玉佩丢进水里,几番搅拌后,才舀出两碗来。 他的玉佩也布满黑色纹路,跟清婉的发钗如出一辙。 他自己灌下一碗解毒汤,另外一碗则递给清婉。 清婉虽然感觉自己并未中毒,还是端碗喝完了。 林冷殇喝完解毒汤,就在碳火堆旁闭目打坐。 过了一会儿,他表情凝重,睁开了眼。 虽然喝了解毒汤,中箭的伤口不时还有麻凉的感觉传来,渗出的血也依然是黑色。 那箭头上多半不是萃了寻常的毒药,而是剧毒。 他先前服过百草解,才不至于让毒性当场发作,只是这一路穿行,剧烈运动加速了毒发。 这毒药药性烈,一碗解毒汤灌下去,效果不甚明显。 林冷殇又将罐子里的解毒汤全喝了,再煮上一罐。 寻常的毒只要一碗下去,就会冒热汗排毒,对方显然是想要他的命,下了狠手。 烈性毒药一时半刻没法解,只能用大量的百草解中和掉。 只是百草解喝多了会让体温迅速升高,然后大量排汗,一个不小心,人可能就会烧迷糊失去神志。 此刻只能兵行险着,若不及时解毒,轻则会留下后遗症,重则毒发身亡。 他退却外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在草堆旁开始打坐。 解毒汤药效开始发作,他脸颊被烧的通红,任豆粒大的汗珠滚落。 随着汗液的排出,那种麻凉的感觉慢慢的淡下去了。 第48章 获救 清婉守在一旁,怔怔地瞧着眼前正在打坐的男人。 他临危不乱,有勇有谋。 刚才那样危险的情况,林冷殇也没有丢下她,单枪匹马带她杀出条生路来。 即便她是个累赘,跑不动了,主子也没有放弃她,拖着受伤的身子也要背她回来。 清婉想起姨母时常教导她的话来。 “挑男人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待身边的人如何,那些个浪荡的公子哥,惯会花言巧语的,你莫要被哄骗了去” 林冷殇就是一个话很少的人,但他做的事儿,总是那么令人安心。 之前对他的种种偏见,在这救命之恩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了,就算这次又是他奴役人的手段又何如。 从今往后,她欠他一条命,自当尽心尽力侍奉,还此恩情。 这一晚,清婉没有睡,静静的守在林冷殇身旁。 约莫半个时辰煮一罐解毒汤,她想用帕子给林冷殇擦擦身上的汗,却被拒绝了。 排汗就是排毒,这些排出的汗水中混着丝丝毒素,过多接触,恐怕也会中毒。 林冷殇打坐了一晚上,一碗百草解灌下去,发热排汗,虚冷下来,再灌百草解,如此循环往复。 待伤口上那种麻凉的感觉完全消失,汗水也恢复清透之色,这剧毒终于是排净了。 折腾这一晚上,他身体己是虚脱至极,连擦洗都免了。 林冷殇披上外衣就着草堆沉沉睡去。 清婉见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她起身用干粮煮了点糊糊,主子爷虚耗了一晚上,最好是吃点易消化的流食。 煮好糊糊后,她端到主子爷身旁,将他唤醒。 林冷殇正处于脱力中,迷迷糊糊的,清婉只得端着碗喂他。 虚耗过后,就算勉强也要进点食,才能尽快恢复体力。 服侍完主子,清婉也用了一碗,才发现自己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逃亡了半天,陪着他一晚上熬百草解没合眼,此刻只觉眼皮沉沉的,睡意袭来。 她也蜷在林冷殇身旁,慢慢睡去。 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这一觉她竟睡得格外憨实。 再次醒来,己过去一天。 是烤牛肉的香味将她唤醒了,清婉睁开朦胧的睡眼。 只见林冷殇不知从何处翻出一挂牛肉干来,一半煮在罐子里,一半烤在碳火堆上滋滋冒着香气。 她起身靠近火堆,看见炭火映照着林冷殇的脸,己不再是惨淡的白色。 太好了,他总算是挺过来了。 这恢复速度,这动手能力,令清婉咋舌。 跟京城里的娇贵公子哥完全不一样。 两人就着小火堆,喝着牛肉汤,吃着烤牛肉。 没有人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对坐着。 此刻虽然朝不保夕,困在这方寸之地,清婉竟有种相依为命,岁月静好的错觉。 接下来几日,都是林冷殇找的吃食,他总能从不起眼的小偏洞中寻些羊肉干牛肉干之类的来。 清婉多半是煮来吃,这里没有调味料,好在有盐,虽然味道一般,但是能抗饿。 她只要吃上一大碗,一整天都不会饿。 林冷殇有了肉食的滋补,体力跟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此次出去,定要让陷害他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山洞里虽然相对隐蔽,但也不是绝对安全。 这几日一共有两次听到外面搜山的脚步声。 “给我仔细找,一个角落也别放过” 搜山的武士经过时,林冷殇跟清婉则安静下来,好在山洞够隐蔽,没有被对方发现。 待到第西日清晨,林冷殇隐约又听到有脚步声在周围。 听声音有一大群人在附近,却迟迟没有退走,他屏住呼吸,示意清婉保持安静。 林冷殇伸手拿起身旁的剑,随时准备拔鞘而出。 清婉则如泥雕般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呼吸声大一点就会被外面的敌军发现。 “咚咚咚,咚!”外面传来了三急一缓有节奏的敲击声。 林冷殇整个人放松下来,这是他跟暗卫联络设的暗号,外面来的是自己人。 他提剑而出,开了土闸门,推开岩石。 果然是暗卫首领宋拓来接应了。 宋拓上前半跪下来,拱手施礼,“将军,属下来迟” 他习惯称呼林冷殇为将军,是因为林冷殇收容他时还在边关作战,是一名在战场上会冲锋打头阵的少年将军。 宋拓本是江湖散剑客,无端卷入一场江湖偷盗案中,成为了人人喊打喊杀的江洋大盗。 为躲避追杀他混入军中,被林冷殇识破后,折服于对方的谋略,甘为暗卫首领。 只求有朝一日能洗刷冤屈。 林冷殇扶他起来,“找到项甲了吗?” 那日若不是项甲断后,他不会跑的这么顺利,当时情况危急,他走后项甲孤立无援,恐怕…… 宋拓摇摇头:“附近山头一共两个山洞,属下先找的这一处,兴许另一波人马己经找到项甲” 项甲若还活着,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当时为了引开追兵,他多半会往反方向跑,那里有另外一个山洞。 林冷殇看见人群中的刘三,转向他:“当日情形,细细报来” 刘三是刺杀行动剩下的五大暗卫之一。 那日,刘三看到响箭后,第一时间赶到树林。 树林里己不见林冷殇和项甲的身影,只有几个武士在那等候返回的追兵来报。 他便躲起来静观其变,从武士的对话中模糊了解到林冷殇被围杀,己经逃出去了。 见对方人多势众,他果断退走,快马回京搬救兵。 刘三出列,将上述情况一一汇报。 林冷殇听罢,长出一口气,总算不是坏消息。 此时,清婉也从山洞中探着脑袋出来了。 她怯生生的站到林冷殇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林冷殇见状,从人群中点出两个年长的来,“你们两个先送苏姑娘回府” “其他人跟我走” 说罢,林冷殇便指挥着一干人,浩浩荡荡往山林中去。 那些武士多半己撤出这片山林,若是有留下几个报信的漏网之鱼,兴许能摸出点线索。 此刻重要的是重回一趟被劫的山林,他己隐约猜到是何人指使,还得去现场确认一番。 待确认了主使,就是一场疯狂的报复。 第49章 回府 清婉在两名暗卫的掩护下,从村民手中租了一辆牛车。 两个暗卫装扮成农夫模样,她则打扮成村妇,三人改装而行。 牛车慢慢悠悠的行驶,历经两日,终于回到了将军府。 定安院内很安静,只见有个粗使婆子在院子里打扫。 这小半个月,院子里没有一位需要伺候的主子,下人们都清闲的很。 婆子们见清婉回来了,纷纷躬身行礼。 “给苏娘子请安” 清婉样貌憔悴落魄,顾不得同婆子们打招呼,径首往自己房间去。 清婉走后,婆子们面面相觑。 有那爱八卦的婆子小声嘀咕:“苏娘子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另一个婆子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主子的事,别瞎议论” 自打林冷殇出行也带着清婉后,她们也算彻底明白了,这位小通房不管落魄成啥样都不容小觑。 上次从庄子上回来,她也是一副又黑又瘦的模样,可主子爷依然如珠如宝的宠着她。 清婉回了自个儿房间,呆呆的坐在床榻边。 受了此番惊吓,终于回府了,她想静一静,缓一缓。 厨房的谢妈妈得知清婉回府的消息,特意过来问候。 “苏娘子,想吃什么?老奴给您去做” 此刻清婉倒是不饿,只是急需洗个澡,这一身邋遢的样子,自个儿都看不下去了。 她便朝谢妈妈开口朝道:“劳烦谢妈妈先给我烧点热水,我要沐浴一番” 谢妈妈应了一声,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不多时,谢妈妈便来报,热水烧好了。 清婉收拾了一身换洗衣物,便去了浴房。 她将全身没入浴桶中,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终于通体舒畅,回过神来了。 沐浴过后,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抹了胭脂,装点上钗环才出来。 精致的收拾一番后,她才感觉己经回府,回到了那个温暖舒适的安乐窝。 谢妈妈见清婉己收拾妥当,估计她也饿了。 “苏娘子还是吃些东西罢,老奴瞧着娘子清减了不少” 谢妈妈虽然不知道清婉经历了什么,能此番模样安全回府,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先睡会儿,晚上煮点饺子” 停顿了一小会,清婉又改口道:“不要饺子了,还是换成汤圆罢” 暗卫们跟林冷殇的对话清婉都听到了,如果项甲都凶多吉少,那小芸…… 清婉不敢想下去,吃点汤圆,寓意团团圆圆,只希望他们都还活着。 清婉躺在床榻上,坐了两天的牛车,明明身子很累了,却始终没法完全睡着。 这几天经历的一切,不停在脑子里回放。 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门喊她。 “苏娘子,老太太得知您回府了,唤您过去呢?” 是谢妈妈在门口传话。 老太太心急,打发了一个跑腿利落的小厮过来传话。 小厮不方便进清婉房间,只好报到了谢妈妈那。 清婉本来也没睡着,这么一喊,彻底醒了。 “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老太太估计也是关心林冷殇的情况,这才急急的喊她过去问话。 清婉收拾好出了房间,她随小厮快步而行,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静安堂。 进去之前,清婉拢了拢发髻,将衣服的褶皱捋了捋,才入堂内拜见。 她微微躬身施礼:“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早就在大厅候着了,她身旁还站了位端庄的姑娘。 清婉觉得旁边的姑娘好生眼熟,回想了片刻,才记起来。 这不是大小姐婆家的堂妹徐韵小姐吗,在老太太寿宴上,她们曾见过一次的。 那次落水,徐小姐还让丫鬟给她端了姜汤来,清婉自是感激的。 想起来后,她又朝徐韵小姐恭敬的施礼道:“徐小姐,安” 徐韵也微微点头回应。 老太太见清婉站得远,便找她招了招手。 “走近些,过来回话” 待清婉走近身前,老太太才低声的发问。 “殇儿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怎么没一起回来?” 清婉微微垂眸,规矩的答道:“二少爷的差事办成了,没有这么快回来,是因为二少爷还有其他事要办” 被人截杀,中箭中毒的事,清婉不敢说出来。 听得林冷殇的意思,那下手之人,与他是熟识的,若是让老太太知道,难免担惊受怕。 清婉便只捡着喜庆的说,“听得项管家说,那流匪首领跟武林高手都被二少爷斩杀了” 听得清婉这么说,老太太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我这孙儿别的没什么,功夫是顶尖的” 流匪被薛将军清扫的消息早己传回朝中,她大概也能猜到孙儿此次定是立功了。 说罢她又笑盈盈的拉过徐韵的手,轻拍着姑娘的手背。 她面露慈爱之色,意味深长的道:“这下,可算是放心了” 徐韵自然懂她的意思,当即露出小女儿娇羞的神态,不好言语。 自从林冷殇出门时,答应回来就相看姑娘后,老太太这小半个月也没闲着。 京城里性子温顺的姑娘打听了个遍,只差满京城的贴告示了。 将军府家的二少爷要娶妻,不看重门第,主要是姑娘性子要温和。 林冷殇虽是庶子,自身的能力和官职摆在那,放眼整个朝廷,二十多岁的年纪便能执掌一方权柄的,能有几人。 是以那些个门第不高,又有待嫁姑娘的人家,无不递了拜帖,只为能在老太太跟前露个脸。 徐韵因着大小姐的便利,时不时能入府陪老太太说说话,算是占了先机。 大小姐又在旁敲边鼓,这一来二去,徐小姐便入了老太太的眼。 在老太太看来,若说性子温顺,这徐韵小姐再适合不过。 只是门第摆在那,此事还得孙儿回府,问问他的意思再定夺。 清婉瞧着这光景,徐小姐同老太太这般亲近,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自从林冷殇拒了郡主后,许是同老太太说了想娶什么样的新妇,徐小姐便是那合适的人选。 清婉想着,若是能有徐小姐这样的当家主母,日子肯定比郡主那样的好过些。 老太太又问了些林冷殇的近况,清婉见徐韵小姐也在一旁,便也不好细说。 只道主子爷执行任务时并未带上她,而是将她扔在了庄子上,所以主子爷的事,她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老太太见再问不出什么来,便让她退下了。 第50章 王夫人问话 清婉退出静安院后,才走出来没多远,就遇到了王夫人的丫鬟润月。 润月远远的瞧见清婉出来,扬起帕子同她打招呼,生怕清婉看不见。 “苏娘子,夫人找您过去问话” 她的脸冻得通红,想必是在风里等了许久。 清婉见躲不过,只得规规矩矩的跟在她身后,去了琼华阁。 琼华阁大堂内,王夫人正由嬷嬷伺候着,闭目养神揉着太阳穴。 她似乎这几日没睡好,眼窝处还露着黑眼圈,扑了粉也没完全遮住。 清婉跟着润月入了厅堂,她微微侧身施礼。 “给大夫人请安” 听得是清婉的声音,王夫人这才微微睁眼,醒了醒神。 她抬手停顿,王嬷嬷立即会意,停了手上按摩的动作。 王嬷嬷又朝堂内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整个内堂的下人们得了指令,便都无声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王夫人、王嬷嬷跟清婉三人。 见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王夫人才淡淡的开口:“殇儿怎么样了?怎么没一起回来” 清婉只当她同老太太心思一样,关心林冷殇的近况。 便将回老太太的话又讲了一遍,“二少爷无碍,没有一起回来大概是还有别的事” 答话间,她同样不提林冷殇被人截杀,中箭中毒的事。 “真的吗”王夫人提高了几分声调。 “奴婢被二少爷丢在了村子里,其实,他的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听得清婉这不咸不淡的答复,王夫人到底是怒了。 她疾言厉色道:“说,他伤的如何,人在何处” 清婉见瞒不住,便说了部分实话:“二少爷肩膀中了一刀,己经结痂快大好了” 逼问之下,清婉依然装傻充愣,王夫人便改了副面孔,悠悠的喝了口茶。 “你弟弟还在私塾读书,想好了再回答” 王夫人说这话时,虽然语气淡淡的,但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说到家人,这就是清婉的软肋。 清婉猜想王夫人大概己经知道她们被袭杀的事,便不好再瞒着。 “二公子中毒了,流了好多汗,如今人在何处,奴婢实在不知” 对于王夫人,她向来都是害怕的,能用部分不打紧的消息躲过责罚,就透露一些罢。 接下来,她又将如何被截杀又如何逃脱的细节讲了一遍。 只是那藏身的山洞她并未讲,只说是在山里躲了几天。 接引的暗卫她也没说,只说是自个儿同二少爷分开了,坐牛车回来的。 一番细致的解说下来,王夫人仔细听着,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那截杀你们的武士是何人,二少爷可有说” 清婉瞧着王夫人的神情,越发觉得不对劲,便只能继续装傻充愣。 “奴婢猜可能是更厉害的劫匪罢,二少爷并未同奴婢讲过” 王夫人又来来回回问了几个问题,多是围绕劫匪跟林冷殇的,清婉都只能答个大概出来。 不管怎么问,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个答案。 王夫人终于累了,失望的叹口气。 “退下吧” …… 清婉回到定安院,将王夫人问她的情形细细捋了一遍,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是从何处知道林冷殇被袭杀的,难道这场刺杀是她一手策划的? 这只是清婉下意识的一个推测,再深思一番,才觉得这猜测经不起推敲。 王夫人到底还是林冷殇名义上的嫡母,再不睦也不会做出这种违背伦常的事情来。 况且她一深宅妇人,手再长也伸不到外头去。 兴许是林冷殇在外头的政敌,也有可能是他国的细作。 他在边关数十载,斩杀的敌人不计其数,被刻意针对也不无可能。 这些就不是清婉所能捋清楚的了。 清婉揉揉脑袋,算了,不去想了。 如今她己回了将军府,避开了那些打打杀杀,己经相对安全了。 眼下她要担心的,是避子汤的问题。 掰着手指头算来,距离客栈跟主子爷那一晚,己经过去七八日。 避子汤的功效三日内服用才有效。 这过了七八日,早就过了药效期,就算此刻再补服一碗也是白搭。 清婉在内心祈祷,希望自己如第一次般,有个好运气。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刚经历了生死,老天爷不会再次捉弄她的。 …… 第二日上午,清婉用过早膳后闲得无聊,便将小芸之前捧过来的医书拿出来瞧瞧。 去兖州之前小芸说过主子爷会考她的,只是这一路,林冷殇都没提过医书的事。 兴许他是忘记了,也可能回来之后还是会考她。 先学着,备用吧! 清婉翻开医书,正看得出神呢,外头传来了春文的声音。 “苏娘子,在屋里吗?老太太传您过去呢” 清婉推开门,只见老太太院里的春文双手撑在膝盖上,停在门口喘着大气。 这小丫头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想必是一路跑过来的。 清婉从房里端了盏茶出来递给她,“什么事,跑得这样急?” 春文左右环顾了一圈,见西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老太太请了好多贵女来家里做客,房嬷嬷让我转告您,要耐着性子,把规矩做足了” 清婉一听便明白了。 这是老太太请她过去站规矩呢。 来做客的贵女,多半就是给林冷殇相看的新妇了。 这会子传她过去伺候,就是要点醒她,明白做通房的本分。 清婉会意后,便转身去屋里换了身丫鬟的衣裳来,又卸了头上的钗环,做了个素净的装扮。 准备妥当后,才随春文去了静安院。 静安院大堂内,老太太端坐在上,旁边陪坐着西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姑娘们容貌出众,周身气度皆不俗,但看上去都是温柔娴静那一挂的。 这么一看,清婉便不好首接入大堂了。 她转身跟春文去了后厨。 房嬷嬷远远的见着了清婉,便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了一句。 老太太微微点头,在同姑娘们叙话间,她悠悠开口。 “近日我院里来了个新厨子,研制了一款花果茶,端出来给姑娘们尝尝” 房嬷嬷应了一声,便退出大堂,转身去了后厨。 后厨里花果茶早就是备好的,房嬷嬷进来后,看了眼旁边的清婉。 “苏娘子,老太太让姑娘们尝尝花果茶,你送过去罢” 后厨人多眼杂,房嬷嬷刻意表现得跟清婉有些生疏。 “好” 清婉便恭恭敬敬的端着茶盏,往大厅里去。